“没错。”
杨玄手按刀柄,问道:“为何一定要与‘他’交恶?”
厉行轻闭眼:“你觉得黄潜善是怎么样的人?”
杨玄语带轻屑:“目光短浅,只知追名逐利。”
“这种人就算仗着拥立之功得势也不可能长久,可这么多年来他却稳坐相位!当日李老罢相,黄潜善本该一同遭贬,可他的官位却不降反升……暗中相助的人是谁,不难推想吧?”
“你是说,‘他’早在那时就已投向黄潜善?”
“不,”厉行蓦然睁眼:“他根本不打算投向哪一派!”他最早认识那个人,也知那人最深!厉行沉声道:“就算是官家也没能让他一心效命,何况是黄潜善?在他眼里只有两种人,一是可利用的,二是利用不了的。但凡入了他眼的,都将成为他手里的棋子!这些年他是帮了黄潜善不少,可黄潜善如今的处境如何?照样是岌岌可危——捏住对方的命脉,驱使对方替他达成目的,这就是他所要的。”
见杨玄愕然,厉行望着那静穆的营地,语调沉凝:“他做的还远不止这些……官家对他的宠信与日俱增,若不除,终有一日会酿成大祸。”
“敕也南能成事吗?”
“不能,以‘他’的能耐,应该一开始就会察觉敕也南的身份有异常。”厉行铁口直断,“但是我在赌。我赌他明明知道敕也南有异,还是会留下敕也南——以他的个性,一定会设法借敕也南引出背后的人,甚至借敕也南的口把背后的人推向他设好的陷阱!”厉行神色冷厉:“只要他把敕也南留在身边就够了。年末将近,狄国催缴贡银的使团也该来了吧?听说使者里头也有不少北羯人。”
“你是想让敕也南联合他们……”
厉行点头应是:“敕也南绝非善与之辈,他就一定会设法夺回豹令。有豹令在手,他回到北羯之后就能轻而易举地夺回大半兵权了。”
“敕也南在北羯的地位极高,我们就这么放他回去?”
“不是我们放,是‘国舅爷’放。”
杨玄皱眉:“可算起来总归是我们纵虎归山。”
“纵虎归山又如何?他要重夺大权,北羯就会有一番内乱,北羯是狄国的一大附族,它乱了,其他的也许也会跟着乱。这对我们来说,有利无弊。”厉行说:“驱狼并虎,也属兵家常法……只可惜其他人不会这么想。恨‘国舅爷’的人多得是,这包藏外族的罪名,他总要担着的。就算到时真的没人跳出来,从之也会联合言官上表弹劾。”
杨玄望着站在前方的厉行,心底生出一种陌生感。这两人正进行着一场旁人无法看清的诡谲棋局,每一步都饱含深意,每一步都淬着毒。
向来磊落行事的厉行,也在一次次暗里的交锋中逐渐改变!那些他最痛恨、也最不擅长的诡谋早就瞒不过他的眼睛,甚至用起来都已得心应手。
不知怎地,杨玄突然想起了许多年前意外撞见的那一幕——那是汴京厉家宅外,年仅十余岁的国舅爷不知为何坐在那里流着泪,口里忿忿地说:“不来了,再也不来了!”也许当初言者、听者都只当是一时气话,可如今看来,这话却是成了真——两人当真再无半分交情。
所谓世事弄人,正是如此。
第9章
临京城外有祁江,祁江上沿有凤栖山。凤栖山起于云泉湖,前些年国舅爷差使几个大商会绕着云泉湖建了长廊与亭榭,卧湖的长桥也没落下,沿岸栽着垂柳与绿杨。一眼望去,湖光潋滟,翠蔚成阴,可谓赏心悦目。若得三两知己闲步廊下、共酌亭中……何等快意!
当初国舅爷这么撺掇赵德御时,李伯纪等文臣也是在场的,虽然被说得心动,可还是秉着“恶国舅说的都该反对”的心思,登时语调激扬地反驳:“大明正处危难之际,哪还有闲钱修这些没用的东西!”
国舅爷心里激动啊,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立刻给他们指明:“修好之后,那就是来钱的地方!更何况不用花朝廷的钱也能修……”赚钱那可是国舅爷的强项,一开口就滔滔不绝,把这事儿说得要多市侩有多市侩。视钱财如“阿堵物”的众文臣的脸听得都青了,可愣是没想出反驳的法子,索性心一横,把这事扔给国舅爷自己忙去。
此时凤栖山腰一座国舅爷遣人建成的闲亭内坐着两个人。若是沈适在这儿定会惊异:左边的是国舅爷,右边的,竟是那狄国副使萧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