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芳微微一愣,随即立时接过了那封信,三下五除二撕开了口子拿出信来一看,他立时倒吸一口凉气,竟一下子跌坐在了那张黄杨木太师椅上。见他这幅架势,李安吓了一大跳,可也不敢贸贸然发问,只能在一旁等着干着急。足足好一会儿,焦芳才悠然叹息了一声。
“人算不如天算,竟是让徐勋那个小子赶了回来……”
“这不会吧?老爷,兴许是有人危言耸听?”
“危言耸听?他怎么不说皇上一定要保刘瑾他们八个,非得说什么徐勋回来了?”焦芳没去看脸色大变的李安,眯了眯眼睛就沉声吩咐道,“你先别忙着走,我写一封信,你给我捎去给宫中李阁老。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天亮之前务必要送到,十万火急!另外,刘公公那里你再带一句话,就说刘健他们把苗逵拖在了京营,让他们务必把宫中府军前卫那五百号人牢牢掌握住了。圣心决计是在他们这一边,实在不行,明日可以让府军前卫围了司礼监!”
第五卷 磨刀逐君侧 第442章 最漫长的一夜
寂静之中,偌大的京营已经是换了主人。只是,和保国公朱晖满以为的倒霉结局不同,朱厚照斜睨了他一眼,却是什么话都没多说,直接吩咐他和苗逵把上上下下整饬好,又令武定侯郭良从旁协助,就把他们都轰了出去,连带齐济良和徐延彻都赶了出去营中巡查,又令事毕之后,苗逵和神英回去接管十二团营,只把徐勋留了下来。
没了旁人,朱厚照就丢开了人前那气定神闲的样子了。一屁股坐下来之后,他就突然抬起头问道:“徐勋,你说朕是不是真的很不可靠,很不中用?”
倘若不是早得了慧通的通风报信,徐勋哪里会想到朱厚照是阴差阳错在周七娘那里吃了一记闷棍,于是这才沉迷在西苑不归,可如今他既然是知道了,当然不会傻乎乎地奉承讨好,而是状似认真地思量了一阵,他便先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这下子换成朱厚照纳闷了,他一时黑着脸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和朕打哑谜么?你有什么话直说,朕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受得起!其实你不说朕也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才走了没几个月,京里就闹出了这么大事情来,朕堂堂天子还连夜从宫里溜出来,朕真是丢尽了父皇的脸!那些人何止是冲着刘瑾他们来的,他们是不喜欢朕什么事都爱自作主张,老是不按常理出牌,否则,他们干嘛要把苗逵调开,把神英软禁起来,把这京营十二团营都牢牢地看着,他们分明是要逼着朕杀了自己身边的人!”
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懊悔,因而,没等徐勋说话,朱厚照就突然往后头重重一靠,仰着头呆呆看着屋顶,低声说道:“朕又不是故意不去便朝的,朕只是心里不痛快……贵为天子,这个不许那个不准,朕还不如徐延彻齐济良这些贵介子弟呢,更不要说连个喜欢的女人都没法娶回家来……你知不知道,母后已经邀了太皇太后,就要给朕定下一后二妃了……哼,说是最后让朕选,可三个里头不是这个就是那个,有什么好看的,朕想着就烦心,偏偏七姐还在朕心里戳刀子,说朕沉迷玩乐不事政务,朕真是失望透了!”
听朱厚照一口气倒豆子似的说了这么一堆话,又看见小皇帝仰天出神的样子,徐勋便挪了挪身下的椅子靠近了些,因笑道:“皇上知道臣刚刚为什么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点头的意思是说,皇上的性子是太冲动了些,说是风就是雨,看在大臣眼里便是朝令夕改,看在女人眼里,便是风风火火不够可靠。至于摇头的意思,臣是想说皇上的心意是好的,想要继承先帝爷的夙愿,平定四海治理天下,这份决心是真的,从这一点来说便是最大的可靠。”
他话音刚落,朱厚照就一下子坐直了身子,面上虽有几分欣喜,可也有些茫然。知道自己的话有效,徐勋就正色道:“皇上是一国之君,觉得不自由,自然是因为高于一国之君的东西有不少,其中就有礼法,有规矩定例,其实朝堂上下的官员们何尝不要守这些?婚姻素来靠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别看臣顺遂,那也是运气好,而且悦儿可不是养父早就定下的?周姑娘对皇上说那些话,一来不知道您的身份,二来也是因为宫中传言,要扭转这些其实容易得很,只要时间足够就行,可是,您大婚在即,总不能一直瞒着她身份吧?”
“这……”
“所以,眼下最要紧的是,今天之事,皇上打算怎么办!”
徐勋并不打算掺和皇帝的家务事,因而话点透到这地步,他须臾就是话锋一转。而朱厚照在起初的那一阵宣泄之后,情绪已经好转了许多,这会儿便托着下巴认认真真地思量了起来。好一会儿,他才斩钉截铁地说道:“这次的事情错不在刘瑾他们,错在朕自己,是朕一时想不开荒废了政务!如果内阁部院大臣们只是要朕赶走他们,朕还可以勉强答应把人暂时调去南京或是泰陵司香,回头再调回来,可他们一定要杀人而后快,那朕绝不会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