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图!”
要是按照一般人的思维,朱厚照既然贵为天子,无数宫女任由采撷,哪里还会对那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人图感兴趣,可这位小皇帝的心思却偏是不一样的。在宫里,人人翘首期待飞上枝头做凤凰,纵使再美总是失去了天然的风姿——而朱厚照偏是对这种机心敏锐得很。这会儿他眼睛大亮,一把拽住徐勋说道:“快快快,带我去瞧瞧!”
朱厚照今天说是临时起意,其实却是刘瑾撺掇着出宫,而刘瑾又是因为徐勋的请托。所以,徐勋早一日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此时带着朱厚照沿小径进去,作为闲园真正主人的他自然知道徐经布设好的一条少有人会走的小道,轻轻巧巧就把朱厚照带到了一处真正的草堂之中。见朱厚照看着那茅草铺顶的屋子啧啧称奇,但随即立时催促他去开门,他便笑吟吟地答应了,上前双掌在大门上轻轻一推,继而就侧着身子让了朱厚照进门。
朱厚照自然不会怀疑徐勋会害他,撩起袍子的下摆一步跃了进门,随即就发现四壁悬挂着一幅幅的美人图。他连忙快步走到左壁起点,盯着头一幅打着伞的美人图目不转睛地细细赏鉴了起来,沉迷之际甚至还伸出手去想摸一摸那衣裳的褶皱,随即才发出了一声赞叹,好容易往旁边又挪动了一步。就这么一幅幅美女图看了下来,他丝毫没注意到徐勋已经跟了进来,背着手一面看一面赞不绝口,还小大人似的连连点头。
徐勋带着朱厚照来看唐寅的这些多年自娱自乐的珍藏,投其所好是一方面,而打算借此看看朱厚照的真正反应是另一方面——史书上都说朱厚照荒淫无道,可至今为止,他愣是没发现这位主儿有表现出那种特殊喜好来——此时此刻,当发现朱厚照的目光沉迷却清澈,赞叹而不淫邪,他终于放下了一颗心头大石。
“徐勋,这些画儿都是哪来的?就是刘瑾给我找的那些的宫中珍藏画本,也没这个生动有趣。尤其是那些美人的神态,更是栩栩如生,仿佛会说话一般!”朱厚照连珠炮似的问了几句,旋即又突兀地说道,“对了,能不能让这一幅打伞的美人图给我?”
徐勋闻言一愣,见朱厚照的手径直指向了右壁上第一幅提着灯笼缓步慢行的美人图,他不禁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旋即笑道:“这都是我千辛万苦请来的那位雅人多年苦心所作,皇上若是想要,他当然是绝对会双手奉上。可要是我的表弟想要,兴许这家伙狂生之态发作,未必肯答应,要知道,他之前可是到了京城还不怎么肯来见我……”
朱厚照的脸一下子拉长了,本待要说朕是天子,可想想之前他说的话,下一刻,他就发狠似的大声说道:“不妨,你带我去见他!”
“真要见?”
“那当然!”
“可外头那些人要是带上,十有八九是要露陷的。”
“啰嗦,不带他们,就咱们去!”
面对犯了执拗的小皇帝,徐勋狡黠地一笑,随即就欣然点了点头道:“好吧,既是要去,我再去叫上一个人。造这闲园虽是我的主意,可中间的布局却都是他的手笔,而且他和这些画的主人也是至交好友。皇上也应该认识他的,就是徐经。”
“徐经……徐经……”朱厚照念叨了两遍,随即义无反顾地点了点头,“我记得他,不就是之前被鞑子奸细惊扰的那个人吗?行,去叫他同行,对了,千万别透露我的身份!这次你要是再敢挂羊头卖狗肉,看我回去不找你算账!”
徐经这一日一大早就得了徐勋的吩咐到闲园来,目的是为了造什么游乐场。即便他在造园子上头也有些心得,可对这些却着实一窍不通,一上午盯着徐勋那张草图甭提多焦头烂额了。因而,这会儿得知徐勋过来了,他索性揣上了那张纸,心里盘算着见到人如何再问个清楚。可是当跟着那送信的彪形大汉到了自己精心设计的那一处草堂前,见和徐勋并肩而立的赫然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他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一个难以抑制的念头一下子冒了出来。
难道……难道是那位主儿?
他这念头一生出来就难以抑制,待到离着这两人十余步远处,他甚至连步子都有些发沉了。然而,就在他喉头涌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的时候,他就看到徐勋做了个匪夷所思的举动,竟是伸手去亲昵地拍了拍旁边那少年的肩膀。
“表弟,你不是想知道这藕塘是谁的主意么?就是他徐衡父,正巧和我同姓。说起来,大明朝里徐姓实在是兴旺发达,这朝堂上文武里头姓徐的比比皆是。”
朱厚照对徐勋常常没大没小,可徐勋一直以来都颇为注重君臣之道,这样随便的亲近举动自然是绝无仅有,可朱厚照却仿佛丝毫没察觉似的,盯着徐经兴致勃勃端详了片刻就咧嘴一笑点了点头:“是啊是啊,光是勋贵就有魏国公定国公兴安伯,文官我就不记得了……对了,还有今年的殿试传胪徐祯卿……对了,表哥,你似乎特别喜欢提携姓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