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这是一个个不同的计量数字,但徐勋好歹已经不是初临贵地,心里大约有了数目。一两银子说是兑一贯钱,但在市面上决计不止,而宝钞两百贯,价值也就在一两银子上下,只少不多。按照这么算下来,他身边的现钱顶多只有二十几两,折合六十石白米,不算少,但也绝不算多。要怪只能怪从前的某人太过败家,否则他也不至于手头这么紧张。
“没事,有舍必有得。今天只是一两个小钱,不得已之下,甚至连大利也不是不能舍弃。”见瑞生情急之下还要再劝,徐勋便打了个呵欠,“都这么晚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对了,你今天也辛苦了,没有只赏金六不赏你的道理,你自个到钱箱里拿一两银子,就当是……”
话音刚落,他就只觉得耳畔一阵风过去,扭头一看,竟是瑞生已经气鼓鼓地冲出了屋子。一瞬间的愣神之后,他不禁哑然失笑,枕着双手就势躺下了。
那个金六油滑精明,没钱打点不好用,可瑞生倒是一门心思的忠心耿耿!
次日一大清早,闹过别扭的瑞生仍是准时出现在了徐勋面前,只言语却少了许多。可当锻炼和早饭过后,换好衣裳的徐勋提起买布让人做几件短袖单衫时,他立时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用浪费钱,只买一匹标布来就行了,娘当年教过我裁缝!”
“那好,买布和裁缝都交给你了。”徐勋二话不说就把这些琐事都撂给了瑞生,随即转身往外走。临到门边时,他只觉袖子被人一拉,扭头见是瑞生正满脸不得劲地站在那儿,他就笑道,“怎么,还有什么要提醒嘱咐的?”
“我怎么敢嘱咐少爷……”瑞生闷闷地嘟囔了一声,随即说道,“反正少爷多长个心眼,金六哥这人不地道,天知道拿什么哄骗了少爷去,少爷别全信他说的。”
“知道了知道了。”
徐勋简直要怀疑这个年纪轻轻就喜欢唠叨的少年是不是男人,于是连声答应了之后就立时跨出门槛。如今已经是三月初,江南说是春暖花开,但清晨仍是乍暖还寒,徐勋施施然来到了二门口,就只见金六早就在外头院子里张望等候了,此时那迎上前来的步子竟一溜烟跑得飞快。
大抵是从来少有跟着徐勋出门,金六今天收拾得很整齐。本色的标布短衫,一双千层底布鞋,俱是浆洗得干净,头上还扣着一顶小帽。上前之后,他笑容可掬地行了礼,随即就仿佛本能动作似的把袖管卷起了半截:“少爷,咱们是……”
“去太平里沈家。”
第一卷 金陵败家子 第9章 退婚
竟然是去沈家?
金六只觉得满心都是疑惑,可偏偏面对漫不经心似的徐勋,他竟是一个字也问不出来,只得应了一声,一溜烟就往东边马厩去收拾了。所幸早上他已经洗刷过骡子,擦过车,这会儿只一刻钟就收拾了停当,顺顺当当把车弄出了门。等服侍徐勋上了车,他先放下厚厚的棉帘子,又关上了车门,这才坐上了驭者的位置。
这还是徐勋第一次坐车出门。耳边传来车轮碾压在青石板路上的沉闷响声,金六的吆喝开道声,路边的人声车马声,总而言之,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竟是有一种奇特的催眠作用。于是,明明车颠簸得极其厉害,他蜷缩在位子上竟渐渐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被一阵推搡给惊醒了过来。看清了面前正是金六那张脸,他眯了眯眼睛坐直了,一个字没问,就这么弯腰下了车。脚踏实地之后,他方才往四周围打量了一下,见门前这条道异常宽阔,两侧那些宅邸的高墙都极其齐整,多数看上去赫然是簇新的,他心里少不得思量了一会,这才走到沈府大门前,而一旁的金六早已知机地先上去了。
“劳驾,我家少爷是来拜会贵府沈老爷的,请问沈老爷在么?”
门前是一高一矮两个门房,见徐勋是坐车来的,自然就多了几分谨慎。端详了徐勋的衣着打扮形容气度,那个高门房就笑道:“公子来得不巧,我家老爷正好出去了。若是急事,小的这就去知会大管家;若不急,留下信儿也成。”
“不是什么急事。”徐勋本就没打算今天去和人打照面,得知自己找的正主儿不在,他倒觉得正合心意,当即含笑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封信来递了过去,“劳驾这位大哥将此信送给沈老爷,就说是徐勋百拜。”
说完此话,徐勋轻轻一颔首,转身就朝马车走去。临上马车时,他突然头也不回地说道:“金六,还在那儿磨蹭什么?接下来还得去应天府衙办正经事呢!”
金六莫名其妙的瞧着这一幕,看看那攒眉沉思的高门房,又扭头看看自家少爷,愣了一愣方才赶紧转身追上,又殷殷勤勤地扶着人上了马车,忙了一阵子就立刻挥鞭起行。这马车一走,刚刚沈家门前一直没吭声的矮门房方才凑了过来,瞅着那信封上的几个字看了好一阵,终究是大字不识,这才用胳膊肘撞了撞高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