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来,我之前误入歧途,浪荡放纵,几乎丢了命,大约这其中也是另有蹊跷吧?”
徐勋随口接了一句,见金六仿佛是见鬼了似的看着自己,他知道这贼精明的金六恐怕知道什么,于是愈发轻描淡写地笑了笑,却没有多做任何解释。
在徐勋那似笑非笑的目光下,金六唯有点头赔笑,背上却出了一身冷汗。这位主儿不是突然开窍了,就是原本大智若愚,如此看来,他这卖弄岂不是可笑之极?
第一卷 金陵败家子 第8章 出手豪阔,家底渐空
有了这份体悟,原本还打算藏一半说一半,看好处下筷子的金六立时打消了那如意算盘。他几乎是滔滔不绝地把这几日踏破铁鞋打听来的消息和盘托出。
原来,如今升任了经历司经历的徐六老爷徐迢,因出自宗族旁系的关系,年少时并不出挑,虽是后来中了秀才,可也是二十六岁上才脱离了童生生涯,和前辈们相比已是远远不如。只他考了两次乡试就中了举人,紧跟着就一步一个脚印当了一任主簿,又在应天府中谋了个经历司知事的位子,此次升任经历,更是一举摘掉了不入流三个字。对于最是讲究科举出身的如今,他这个非正途出身的只当了九年官就到了这地步,已经算是很有一手了。
只是,徐迢的家底算不上殷实,而经历司又只是专管档案文件之类杂事的衙署,整个应天府衙里论油水说话,这绝不是什么头等地方。但即便如此,南京出身的人竟能够在本地谋到这样主管一司的位子,可以说是极少。按照金六的猜测来说,这位在太平里名声很是不错的徐六老爷,为此也不知道砸下了多少钱。
“原来如此。”
在金六的长篇大论之后,徐勋只是吝啬地给出了这言简意赅的四个字。只是,他的出手就比他的言语大方多了,直接让瑞生打赏了金六一贯钱。果然,捧着那重重一贯青蚨的金六到了门口突然使劲一拍脑袋,又折返了回来。
“看小的这记性,竟然还忘了正经事。”金六仿佛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突然改了自称,脸上满是懊悔和惭愧,“据说大老爷和三老爷四老爷商量了,族产的红利,大家各分润出一些,多给六老爷一成。这消息大约是有意放出去的,所以小的才打听得,至于到时候送多少贺礼,各家都是讳莫如深。
至于小的上次提到的那些大人们,几位别驾司理都会赏光,而据说大尹家的五少爷预备来看个热闹,所以二尹三尹哪怕自己不来,小一辈也得来。摆宴的地方是贡院街的魁元楼,原是举子们登科的地方。只是,六老爷这人喜好风雅,笔墨纸砚名家书画等等都是最爱的,当然,族中年轻子弟的好词句若是能得他一句赞,也是有脸面的事。只是,据说大老爷放出话来,说您去了反而丢脸,所以根本没把您算在里头。”
“嗯,你打听得倒是详尽。回去之后早些歇着,今天辛苦了,明日一早随我出一趟门。”
这一次,徐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却让瑞生把金六送出了二门,然后落锁。尽管没有钟表,也没出去看过明间里那古旧的铜质滴漏,但他知道眼下已经很不早,虽是脱了鞋坐上了床,可哪里有半分睡意。正沉吟间,他只听蹬蹬蹬的脚步声,不一会儿,瑞生就回来了。
只是,相比前一次打赏金六嫂时他那满脸不得劲,此时那脸色显然更不好看,因而徐勋只瞥了一眼就笑道:“古话说得好,千金散去还复来,别心疼了。”
“少爷说得容易。家里每个月开销加上金六哥金六嫂的月钱,也就是四五两银子上下,可我自从管钱之后,光是少爷您拿出去的,前前后后就少说有一百两。剩下的十几两银子原本勉勉强强用到年底是足够了,可也还要预备送给四老爷的人情。少爷您出手这么大,咱们下半年的日子怎么过?”
听瑞生算得井井有条,徐勋不禁暗自苦笑。如今虽是被人称呼一声少爷,但要说境况,别说和前世当大少时没法相比,就是比他最落魄的时候都不如。可统共家里就这么几个人,他哪怕再灵活运用,总得付出相应的代价。虽说金六为了有个安身之地,在有些事情上不会不卖力气,但要把人拴住得是利害相连。只有害没有利,人家看到船沉了难道不会跳水自救?
因而,他抬手示意瑞生坐下,这才开口说:“我们究竟还剩下多少钱?”
这我们两个字让瑞生脸上心头都舒坦了不少。掰着手指头计算了一下,他就认认真真地说:“还有四贯钱,一个十两的银锭,另加三两多散碎银子,去年的新宝钞大概还有两百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