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要朕交出婉儿?这个该死的逆子,他以为他是什么人!”
玄武门楼上的厅堂中,乍听得韦后转述李重俊的要求,李显又惊又怒,劈手就将一个茶盏狠狠地砸在了地上。紧跟着,他也不顾满地的碎片,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时不时狠狠一跺脚骂上一句。旁边的韦后和上官婉儿交换了一个眼色,冷不丁又加上了一句。
“陛下不是一直夸赞太子仁孝么?刚刚那卫士传信说,说太子已经杀了武三思武崇训父子,这份狠辣照我看决不逊色于祖母当日,和陛下的仁孝可是天差地别……”
“别说了!我没这样的混帐儿子,那种畜牲不是我的儿子!”
鲜少动怒的李显忽然厉声咆哮了起来,那声音中既有惊怒,隐隐之中还有几分恐惧。他的壮志早就在房州磨得一干二净,剩下的就是一种得过且过纵情享福的心理,谁知道现如今连他的儿子都要仿效他那个狠辣的母亲,连最后一点安生日子都不让他过!一瞬间,那种惊怒和恐惧化作了无穷无尽的怨恨,在他的面上逼出了一种诡异的艳红来。
城楼之下的羽林众飞骑已经全数腰刀出鞘,如临大敌地戒备了起来,恐惧之外还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兴奋。刚刚主将宣布下来的优厚赏格让所有人都红了眼睛,既然已经将身卖给了帝王家,若是这一次能够平安地度过,他们今后就不用发愁了。
若是没有风险,那还叫什么搏一个封妻荫子?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大明宫的不眠之夜
长安城的夜晚原本应该是漆黑一片的。然而,这一个夜晚却是火光冲天血光四射,杀戮从宫外一直延续到宫内,四处都可以看到原本该是袍泽的军士们红了眼睛厮杀,只为了那上头许诺的酬劳和封赏。军人从来就无须有自己的判断,长官的命令便是他们的判断,因此,即便对面挡路的是和自己喝过酒的酒友,是和自己换过帖的兄弟,抑或是和自己有着远亲近邻的好友,已经杀到劲头上的他们也不可能停下自己的脚步,放下自己的钢刀。
太极殿之前已经屯兵数千人,正好在宫中的杨再思等三个宰相和宗楚客纪处讷站在一处,眼看着这些禁军力抗一波又一波的进攻,就犹如在惊涛骇浪中飘荡的小船似的四处不着力。这时候,滔天的权势赫赫的声名都没有任何用处,每一刻都有死伤的禁军倒在最前头,又有从后方的人冲上去抵挡缺口,仿佛永不疲倦地在那里拼杀着。
然而,这只不过是假象,相比可以随时矫诏征调军队的叛军来说,他们这点子人迟早有耗光的时候。可即便知道这一点那又如何,难道能下令前方将士缴械投降?杨再思等三个宰相自忖就是服软也没有好果子吃,而宗楚客纪处讷更是明白,他们是货真价实的武三思一党,就算肯改旗易帜,李重俊也绝对会杀了他们出气。
不远处,一支数百人的黑衣骑队从太极殿前的广场驰过。尽管这边激战正酣,尽管只要再加上一把柴火,这太极殿便能完全拿下,但那帮人却看都没有朝这里看上一眼。宗楚客冒着冷箭的危险在台阶上持剑督战,看到那一支马队不禁脸色大变,定睛瞧了一会,他悄无声息地从台阶上反身进入大殿,再也没有出来。
凌波正是被裹挟在那数百名羽林千骑中,虽然手脚都还自由,但四周那些明亮的刀锋却异常碜人,然而她仍旧努力直直地坐在马背上,时不时用手轻轻摩挲身下坐骑的颈子。值得庆幸的是,当时的情形还允许她带走自己的初晴,而有了这么一匹训练有素的坐骑,她至少仍旧保留了一丝希望。这一路上她始终在心里想着那个李三郎,她实在不明白那个狡猾的家伙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李重俊分明是已经造反了,这还需要多此一举地撩拨?再说了,也不知道李隆基究竟和李重俊嘀咕了什么,她和裴愿两个人被一起裹挟了来,那个人却还好端端地呆在她的家里——当然,那里还有三十名全副武装的羽林军千骑卫士看守着。
李隆基究竟想要干什么!还有,云娘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马队顺利地通过了兴安门和右银台门,她只看到到处都是明晃晃的刀锋和鲜亮的甲胄,甚至没费心叫唤什么——看这个架势,纵使是傻瓜也应该知道李重俊已经完全控制了各大宫门要道,兵变的成功可能性少说也有七八成。她就算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光凭藉嘴皮子就让这些羽林军和金吾卫的将士偃旗息鼓,还不如省省力气的好。不知不觉间,她颇有一种心灰意冷的感觉。
“报——”
一个响亮的声音将她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拉了出来,循声望去,她就看到了一个全身甲胄的将领从马上矫健地一跃而下,疾步走近单膝跪下道:“羽林中郎将野呼利拜见太子殿下!陛下皇后和上官婕妤等已经登上玄武门楼,臣命人详加探查过,四周拱卫的不过只有飞骑上百人。只要以千骑冲击,则对方必定溃败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