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波恼羞成怒地站起身来,拿起手中的一卷书就在裴愿的头上轻轻敲了一下,心中却有那么一丝窃喜。恼的是这小子在别人面前说话也那么直接,羞的是云娘恍然大悟的眼神,至于喜的则是裴愿那种毫不掩饰的心意。
“那是云姑姑,还不赶紧见过?”见裴愿好似还有些警惕不曾褪去,她不由暗叹这家伙在长安城内呆久了,被那种暗藏杀机的环境给带坏了,只得没好气地又提醒了一声,“我刚刚都说了,云姑姑是过来帮我的!你这鲁莽的性子得好好改改,还不上去赔礼?”
“可是……”裴愿还想说什么,却在凌波一瞪眼睛之下全都消失在了肚子里,慌忙上前对云娘一躬身道,“是小子孟浪了,还请云姑姑恕罪!”
云娘没料到这小子说赔罪就赔罪,慌忙一把将人扶了起来。她一生都浸淫在宫廷权谋里头,见惯了胸中沟壑无数的人,如今看到这憨厚的少年,竟是觉得打心眼里喜爱,当下便笑呵呵地拍了拍裴愿的肩膀:“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功夫,心志又坚定,以后成就绝对不可限量,县主能遇着你这样的人还真是有福。对了,你姓裴,是洗马裴还是中眷裴?”
裴愿虽说出身庭州,但毕竟是世家子弟,对于氏族志这种东西自然是背得滚瓜烂熟,再加上敬云娘是长辈,当下就老老实实地说:“小子裴愿,家父裴伷先,宗族乃是洗马裴氏。”
“你是裴伷先的儿子!”云娘这时候终于货真价实地诧异了,炯炯的目光在裴愿脸上打量了好一阵,最后才长叹了一声,“那时候你爹爹在大殿上坦然解衣受杖,我侍奉在陛下身边,着实佩服他的硬气和骨气,就是陛下到最后也是悚然动容。怪不得,如此硬骨男儿方才能有你这样的儿子,不错,果然不错!”
云娘称赞裴愿,一旁的凌波顿时喜笑颜开,比人家称赞自己还要高兴——毕竟,她先如今听到的阿谀之词已经够多了。收敛一点的说聪慧灵巧,肉麻一点的则说山川灵秀之所钟,更过分的则是直接拿瑶池仙子打比方,听得她鸡皮疙瘩掉一地。与此相比,人家说裴愿虎父无犬子,她听着反而更高兴。
而对于屋子里唯一一个好似被忽略的男人来说,他实在忍不住叹气的冲动,隐隐之中甚至有些妒嫉。从小到大,他素来都是别人关注的焦点,这并非因为他的身份,而是因为他的谈吐才情性格,可是自从和裴愿结识之后,某些情况就完全倒转了过来。难道是这世道真的变了,老实人变成了宠儿?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了一个嚷嚷声。听那声音,似乎是紫陌那个小丫头的。
“不好了不好了,长安城内全城戒严,说是要搜捕逆党!”
第一百四十七章 有人跳墙而入,有人纵兵堵门
逆党?
屋内的三个人同时扭头看向李隆基。裴愿的脸上露出了几分佩服,云娘的眼神中赤裸裸的尽是戏谑和嘲讽,而凌波就更不用提了。此时此刻,她心里又是恼火又是郁闷——这年头事情难道就没完没了么,怎么老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连个消停都没有,让不让人活了!她走到门边呵斥了紫陌几句,吩咐其传下话去闭门谢客,让武宇等一群护卫都散开来提高警惕,这才打发走了人回转身来。
“三哥,你刚刚说的雍州岐州有人谋图作乱,这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有,既然是谋划这样要掉脑袋的事,怎么会如此不谨慎连风声都放了出来,难道那帮人脑袋生锈了么?”
“就是因为谋图起事的都是一群蠢货,这才有消息透出来。再者,他们走的是妖言惑众那一套,若是不放出话来,怎么叫妖言惑众?我若是成王,早就调动金吾卫出动把人剿灭了,怎么会拖到今天?外头的谣言满天飞,现在才知道搜捕逆党,真是笑话!”
看到李隆基冷笑中带着无奈的模样,凌波哪里不知道这位郡王正在那感慨满腔壮志无处用,便撇下他去瞧裴愿:“小裴,你爹爹离开长安有一段日子了,可有信送回来,现如今外头的状况如何?”
“爹爹说,上行下效,朝中佞臣当道,外头庸官横行,百姓苦不堪言,都说还不如昔日天后当权的时候。”裴愿可不像李隆基那样浑身是心计,说这话的时候压根不曾想到要遮掩些什么,“爹爹还说,天后君临天下的时候,武氏宗族虽然位列皇族,却被天后死死压着不能掌实权,如今武三思比天后在世还要猖狂,正说明陛下根本不思压制,只怕有一天要硬生生地把皇位都送给了武三思。”
这话若是放在外头立刻就要引起轩然大波,即使在这屋里,李隆基也是一下子面色铁青,凌波的脸亦是沉了下去。李隆基想到的是如今父王和光同尘恨不得向天下表示自己无意于权力,武三思却是咄咄逼人地篡取权力,若是长时间地此消彼长,只怕真会出现裴伷先所说的局面。而凌波想到的则是自己的尴尬处境,她好歹姓武,武三思当权她也未必有好处,可人家要是一朝覆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