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别个侍女奴婢,看到主子发这样大的脾气,十有八九就是簌簌发抖唯恐触霉头,但阿萝却冷不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直到看见李贤朝自己投来极度不善的目光,她这才收敛了笑容,但眉眼间的笑意却掩饰不住。
“贺兰小姐也就是发发小脾气而已,殿下不用担心。她都盼了那么多年,难不成到现在才开始忧心这个?别人不知道,奴婢可是看着殿下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
见阿萝笑得促狭,又刻意加重了那十四个字的语气,李贤顿时狠狠瞪了她一眼,不无头痛地想道,似乎自己是有些矫枉过正了。人家家里那些奴婢要么像是木头,要么诚惶诚恐,要么只有美色没有大脑,的确实不怎么可人意,但他家里这位也未免太……
“六哥!”
“六郎!”
两个人如同一阵风似的冲进了厅堂,这让李贤差点没吓一跳,再定睛一看,却是兴冲冲的李显和王勃。前者的脸上满是兴奋,但额头上却不知哪里沾了一团黑灰,而那黑灰偏偏有些像是一个王字,整一个不伦不类的小老虎;后者则是二话不说上得前来,伸手便展开了一幅长卷,却是工工整整的一篇书法。
“六哥,我终于写完了,接下来是不是可以去斗鸡了?”
斗鸡斗鸡,这个李显就知道斗鸡!李贤用极其凌厉的目光扫了王勃一眼,见这位刚刚在制举中取得佳绩,但却没有授官的著名神童正在缩脑袋,登时更加觉得无奈。李显迄今为止足足气走了五位师傅,到了后来,李治和武后一气之下,便干脆把人推到了他手上,还美其名曰兄长教导弟弟乃是名正言顺。
可是,他分明是让新任侍读王勃帮助李显读书的,现在倒好,李显的斗鸡愈发顺溜了,在洛阳的纨绔子弟中赫赫有名,而单单是斗鸡这么一项娱乐活动,王勃做的诗就超过二十首,所谓神童果然是名不虚传——斗鸡王爷和斗鸡神童的名声分外响了。
“玩吧玩吧,明儿个该背的该写的你给我统统完成就好!”
他几乎用咬牙切齿的语气迸出这么一句话,李显却嘿嘿一笑,得意洋洋地道:“子安就是厉害,那些师傅反反复复教了几遍还是说不清楚的东西,他讲一遍我就明白了,不管背书还是写字都比平时快!六哥,功课都交完了,我可走了!”
话一说完,李显便拉起王勃溜之大吉,动作迅疾无伦。李贤还没来得及吼些什么,就只听阿萝几步抢到门口,高声唤道:“周王殿下,您可别忘了,这个月的份例只剩下八千钱了,您要是今儿个斗鸡再输,离月底还剩十几天,您就得喝西北风了!”
李贤远远瞧见刚刚还大步如飞的李显脚底下一个踉跄,险些跌了出去,顿时很没姿态地笑翻了。卡什么都没有卡经济大权最直接,阿萝奉了武后旨意,越过李显身边的那些内侍宫人,掌握了李显的经济开销,于是,李显除了那几位必怕的人,又多了一个不敢得罪的人。
“阿萝,你可越来越本事了!”
面对李贤的戏谑,阿萝却只是用手轻轻拨了一下额前那缕头发,旋即笑吟吟地眨了眨眼睛:“若非殿下教导得好,奴婢哪里镇得住周王殿下?”
李贤懒得再打嘴仗,站起身来大大伸了一个懒腰。他向来是坐不住的人,这沛王第虽说大得不像话,他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走遍,但是,他却仍然不愿意闷在家里。再加上有一个能干的阿萝打理家中事务,他更是任事不用操心。于是,叫上张坚韦韬盛允文,他又兴冲冲地骑马出门了。
一晃帝后又已经在洛阳呆三年了,这三年中,天下风调雨顺年年丰收,百姓的日子好过,官员的日子自然更加好过。而东都洛阳沾了皇帝的光,地皮价格节节攀升,一座普普通通的宅子往往作价数千贯,更不用说什么豪宅了。南市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同时,北市也连带着人气暴涨,市内数千店铺,竟是一铺难求。
尽管钱赚得盆满钵满,但李贤依旧不满意。原因很简单,这洛阳的里坊整齐是整齐了,但除了南北两市之外,沿街只有坊墙没有店铺。虽说绿荫如盖芳草纷飞,但环境美观的同时,却过于中规中矩,显得很是死板。
然而,他就只是在武后面前抱怨了一句,结果就引来了好一通责备——这年头,战略意义远大于商业,如果不是整整齐齐的里坊,还有内外众多的巡行卫士,洛阳城的犯罪率只怕会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在大街上四处兜兜转转了一会,李贤颇觉得无趣,干脆调转马头直奔安康楼。然而,他还来不及驱马疾驰,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巨大的喧哗,回头便瞧见了几个满身尘土的人正在城门口对着守军大声嚷嚷,其中有两个人明显操着非常生硬的中原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