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听到门外的轻响,张越立刻回过了神,唤了一声进来。看到进门的是杜绾,他不禁微微一愣:“你不是带着静官和三三在陪张公公说话么?”
“两个小家伙在那里张爷爷长张爷爷短,叽叽喳喳闹个不停,连睡觉都不愿意,正缠着张公公给他们说海外那些趣事,哪里还用得着我。”杜绾示意身后陪自己过来的崔妈妈守在门外,便掩上门走上前来,“张公公担心这位生性耿直的于侍御做出什么让人意料不到的举动,所以让我过来瞧瞧。看你这样子,莫非真给张公公猜准了?”
“顾兴祖的事情倒是不要紧,他是为了另一件事兴师问罪来的。”
张越简略提了提于谦的话,随即苦笑道:“我刚才一时忍不住,话已经是说得多了。但刚则易折,他对我说这些不要紧,对那位顾都宪说这些也不要紧,但若是还对别人说了……虽说这年头最忌讳的是交浅言深,但我总想提醒一声。”
“瞧你老气横秋的,人家还比你年长,你竟是像长辈似的!至于中官的事,人家倒是没说错,掰着手指头算一算,宫中那些大太监,和咱们家的交情仿佛都还不错吧?于侍御的话算是说得客气的,要不是你名声好,恐怕就有人指着鼻子骂你勾结阉宦蒙蔽天子了!”
听到身后一声轻笑,那双手在他的肩上轻轻按捏了起来,张越忍不住心头一热,一把捉住了那只玉手,低低地说:“我是那种怕被人骂的人么?有些事情我不会鸡蛋碰石头,但有些事情却是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他说着就猛地一弹起身,手上一使劲,顿时把杜绾拉进了怀中,这才坐了下来。见她吓了一跳,他便笑着吻住了她的红唇,良久挪开时,见她挣扎着要站起来,他便低声说:“放心,我知道崔妈妈在外头,就这么陪我一会儿。”
有了这句话,杜绾总算是少了些慌乱,但仍是没好气地瞪了张越一眼。张越却仿佛没看到那嗔怒的目光,只是揽着那纤腰,许久才轻声说道:“我不是圣人,绝对做不到生活清苦却心怀天下,但既然荣华富贵全都有了,为后人做些实事却是应当的。毕竟,哪一日咱们双眼一闭,咱们的孩子却还留在世上。绾儿,如果是你,你会如何做?”
杜绾盯着张越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展颜一笑道:“我只知道,换了任何一个人,都未必比你做得更好。”
“得贤妻此语,那就够了!”张越一笑,这才放开了怀中的妻子,又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弄皱的下摆,“我还是那句话,凡事只求问心无愧,不用事事揽上身!”
这一夜,有人拥玉人在怀睡得香甜,有人奋笔疾书却困顿于案头,有人辗转反侧彻夜未眠,也有人在点着熊熊火炬的刑房中,虽听着哀嚎求饶却丝毫不动心……当次日清晨一众人再次在理问所相见的时候,张越和张谦昨夜不是缱绻缠绵就是睡得安稳,自然是满面红光,李龙和喻良虽说正在打呵欠,但那是因为认床闹的,唯有一晚上没合眼,不得不在大清早精心收拾了一番的顾兴祖,眼睛里头血丝密布。但是,房陵和于谦却是久久没有出现。
众人在这三间正厅里头等候了许久,外头才忽然有人进了屋子,却是昨天轮流休息,如今虽然眼窝深深凹陷下去,却仍是精神极好的那些锦衣卫校尉。这些人一进来便在屋子的四角站定了,齐齐叉手而立,身子犹如标杆似的笔直。紧跟着,房陵才和于谦一前一后进了屋。
就当几个不明所以的人认为今天还有一番你来我往的交锋时,房陵却是面无表情地撂下了一番石破天惊的话:“昨晚本司审问了一应人证,又会同于侍御看完了所有案卷,事情因果已经分明。镇远侯,如今你既然已经交割了总兵官的职司,便随本司回京吧。”
第七百五十四章 词严义正,千帆蔽日
小小三间厅的理问所正堂自然比不上宽敞轩昂的五间布政司公堂,这会儿十几个人在这儿一站便显得拥挤难当。当房陵这话出口时,震惊的并不单单是顾兴祖一个,就连张越也是吃了一惊。房陵说这话他自然是举双手欢迎,可若是再别人看来,这么快就给出了公断,说得好听是效率奇高,说得不好听就是草草结案,这两人都不是鲁莽的性子,莫非是上命?
尽管已经是必输之局,但人的本性就是没到最后一步绝不认输。顾兴祖离开广西之前也做了最坏的打算,想着安远侯柳升毕竟是对西边人生地不熟,只要大藤峡再有蛮乱,他至少可以回去带兵戴罪立功,所以如今已经退而求其次,希望这公案能够拖上三五个月。此时此刻,他涨红了脸,竟是顾不得对面两人乃是奉了钦命,一时怒斥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