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这京卫素来都是勋贵子弟恩荫寄禄的地方,府军前卫之中就有五个指挥使,他那神策卫中和他品级相同的还有三个人,他这个指挥使就是不去坐衙也没有太大关系。
只不过,在家才闲了几天,张輗就接到了一份意料之外的柬帖,那二郎腿哪里还跷得起来。于是,他差了几拨人往各处送信,大嫂王夫人,三弟张軏,甚至连阳武伯府的四兄弟他也病急乱投医地派了人去知会。倘若说原本他还想着左右逢源脚踏数只船,那么现在他就深刻体会到,当初觉着那门亲事很理想,因而和那位金枝玉叶扯上关系是多么蠢笨的勾当!
然而,王夫人得了信,却只让人捎带了短短的一句话——事已至此,无可设法;而张軏则更是直截了当地回函一封,信上言辞委婉地说,既是已经定下的婚事就不能反悔,也就是牺牲一个女儿罢了,让他想开些;而阳武伯府那边更是动静全无。
不过数天,他就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他自然不会顾惜区区一个女儿,可若是将来新君登基再追究先前的事,他岂不是得闲置一辈子?团团转了两天,他最后还是把心一横,这天下午就带着张珂赶往了英国公府,谁知道却在大门口吃了个闭门羹。
“二老爷,夫人一大早就带着大小姐出去了。”对于张輗张軏这两兄弟,荣善从来就没什么好感,此时唯恐张輗脾气上来在门口闹将出来,忙又躬了躬身赔笑道,“小少爷和二小姐如今都还小,大小姐一个人没个伴,阳武伯府的菁姑娘如今已经七岁了,差不多也能和大小姐搭伴读书,所以那边府上越少爷一提,夫人便答应了下来,以后半个月在那边府上,半个月在咱们府上。不但如此,夫人还打算等小少爷大一些,就送到张家族学里头去。”
张輗和阳武伯府那边的兄弟侄儿都少有往来,这些事情都还是头一次听到,不禁愣在了那里。仔仔细细琢磨了一会,他的心就不知不觉往下沉。顾氏好歹是带过他三年,虽说在开封那时候他还小,也觉得老太太规矩太大不耐烦,可这次丧事的时候,张軏都亲自去主持过四七,他却借着待罪没怎么露头,下葬也没过去,恐怕是把那边得罪死了。
可这也不全是他的错,谁让张越那样得宠信,竟在皇帝面前一点都没替他说话,害得他被免职查问,丢了好大的脸!
想到这里,张輗也懒得和荣善多罗嗦,转身就迅速上了马,随即重重挥下了马鞭,急急忙忙赶往武安侯胡同的张家。他这一走,后头的马车自然是急急忙忙跟上,车中的张珂透过车帘缝隙望着外头的景致,一颗心却是犹如死水一般。
她年少便有才女之名,父亲母亲都是疼爱有加,定亲的那人又是皇帝的嫡亲外孙,世袭的勋贵侯爵,那时候还真是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女。可转眼间母亲死得不明不白,父亲却只是胡乱逐出了几个侍妾,继而未婚夫李茂芳竟是卷入了谋反之中,被禁锢西内,而且抓人的竟还是自己的嫡亲堂兄。每每想到昔日孟府诗会的情形,她甚至觉得那犹如上辈子的事。
六年了,张越官运亨通娶妻生子,已经不是那个与她赌斗争胜的堂兄了,恐怕如今的他根本不会记得她。父亲当初用她来算计人家的紫貂皮大氅,如今又要上门去请人家帮忙,他平日每每不肯放下的面子这会儿究竟上哪里去了?
尽管张輗平日很少往阳武伯府来,但西角门的两个门房还是认出了人,自不敢将其拦在外头。闻讯而来的管家高泉让人赶紧往里头通报,自己则是把这一位引到了花厅奉茶,而张珂则是安置在旁边的侧厅。因之前张輗派人送过信,他大略明白此来是怎么一回事,便也有心探听探听口气,可张輗却是决口不提先头的事,反而是仔仔细细问起了族学的勾当。
好在高泉这番应对的苦楚没持续多久,内间就传出话来,请张輗到西院说话。他把人亲自送到了二门,眼看这一对父女随引路的媳妇进去了,他就松了一口气。
张恬如今四岁,王夫人虽中年得女宝贝非常,但却也不曾骄纵了她,今天特意把孩子带来,也是生怕孩子一个人太孤单。此时此刻,见张菁正一板一眼地教张恬读三都赋,她不禁颇为欣慰,便对杜绾笑道:“虽说你的学问教导这两个孩子再好不过,可你总要管家,这心思没法全都放在她们身上。恬儿的年纪还小,可菁丫头却是该读些正经书了。”
“大伯娘说得没错。”杜绾也觉得那一对小小的堂姐妹站在一块颇为和谐,闻听此言便笑答道,“其实之前爹爹提过,已故梁泊庵先生有一位公子梁楘,如今年过三十,学问很扎实,只是由于先前那公案的缘故,再加上泊庵先生身故不久,所以他还是生员。梁公子写信给爹爹,说是等守孝期满后要进京,希望能学一学当年的爹爹,一面教书一面磨练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