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到这下连自己一块给骂进去了,便呸呸了两声,旋即皮笑肉不笑地说:“他们和咱家一样都是在宫里头提拔起来的,在外头哪里那么容易吃得开?他们能收买的也就是几个人而已,咱家只要更多的钱砸下去,再通过锦衣卫狠狠查,倒要看看是谁真敢叛了咱家!”
“这倒是一条法子。”张越赞同地点了点头,随即又火上加油地添了一句,“陆公公你如今余毒未清,趁着皇上不曾回来,便在外头好好休养。毕竟,这件事绝不能张扬,若是让人知道,闹得满城风雨不说,别人还会以为你没手段。”
“小张大人说的是!”
刚刚找回了几分面子的陆丰又气急败坏了起来,想也不想地重重点了点头,眼神中又露出了几分凶光。比起什么报仇,什么雪恨,最重要的是把身体调理好,绝不能闹出什么岔子。否则报复回来却没了命在,他岂不是更加倒霉?
谈完了最要紧的正事,张越便笑呵呵地问陆丰要来了药方,说是回家去给妻妹好好瞧瞧。这别人不知道,陆丰却是知道张越的妻妹倒是其次,但张家那边还藏着一位昔日太医,原本他还打算一并请人瞧瞧,但张越既提了,他立刻决定就这么办。如今他不得不多些顾虑,这要是他中毒的事情散布开了,到时候招人笑话不说,而且这个位子都未必能保住。记起前几天程九曾经提过张越在鸡鸣驿遇刺,他就决定先还一个人情。
“小张大人,我自小入宫,这辈子除了师傅,也没什么真正亲近的人,没想到能够遇到你这样仗义的!当初生死攸关的时候你救过我,穷途末路的时候你帮过我,如今这又是一个节骨眼上,结果又是你出手拉了我一把!”
这一激动,陆丰顿时把那些咱家长咱家短之类的自称给丢在了脑后,语气更是真挚得很:“以前我还嫌你有时候太手软太心软,现在咱家明白了,那是你这人重情分!你放心,甭管幕后主使是哪位王公贵戚,鸡鸣驿的事情我一定派人给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一个交待!”
张越原本倒没存着这份心思,但陆丰既然这样斩钉截铁地说了,他自然不会拒绝,当下便点头说道:“那好,咱们的交情不说一个谢字。我也不好在这里多呆,这就先回去了,你好生将养,我让人看完了药方子就给你回音。另外,宫外不比宫内,饮食上头需得更留心一些。要是等养好了,宫中有人来探视时……”
“不就是继续装模作样么?”陆丰阴狠地笑了笑,随即眯起了眼睛,“他们总归会知道,要利用咱家,到头来就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等张越告辞出去了好一会儿,陆丰方才抓起了旁边的那个铃铛,重重摇了两下。见梁铭应声而入,他沉默了片刻就吩咐道:“你挑出十个八个可靠的人,给咱家盯死家里每一个人,记着,就像锦衣卫盯百官,东厂盯锦衣卫那样,一个都不能遗漏。咱家眼下只信得过你,你这回好好表现,回头咱家一定奏报皇上,在东厂给你委一个更好的职位!”
这一番许诺一下,他果然看见梁铭面上涨得通红,出屋子时那脚步咚咚响,流露出了一种掩不住的兴奋。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他忽然支撑着手坐在了梨花榻的正中,很是感受了一番那种四面靠不着的感觉。好半晌,他才喃喃自语道:“怪不得皇上孤家寡人谁都不信,原来这世上靠谁都是假的。只有靠自己,只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
回来十余日,张越头里一阵子忙着查阅督粮督运的账册,又是跑了两趟军器局和兵仗司,亲朋长辈那儿只是抽空拜访过几人,大部分时候倒是扑在了各式各样的事情上。这会儿出了陆家宅子,张越想起自己今天说了无数鬼话,翻身上马的时候便苦笑了一声。不管合作了多少次,他和陆丰顶多只是盟友,永远到不了交心。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那家伙这会儿大约要着手整顿身边人了吧?
因之前时间所限,虽说去过杜家一次,但却是来去匆匆,张越早打算中秋之前上杜家去一趟,而杜绾更是一大早就先去了。不管怎么说,听一听岳父老大人的教诲,尝一尝岳母的手艺,顺便逗一逗头一回情窦初开的小五,这一番玩弄阴谋诡计的不痛快很快就能没了。然而,才过了西四牌楼,他就迎面看到了一个熟人。只愣了一愣,他立马笑呵呵拍马上前,对面那人也驾着那头小毛驴靠了过来,两人几乎是同时开了口。
“小七哥!”
“元节!”
一年多没见,张越便发现了顾彬身上翻天覆地的变化。原先那个稍显冷漠自闭的少年如今给人的感觉大不相同,那身上的衣裳虽说只是半旧不新的青衫,但却浆洗得极为干净。骑着那头不起眼的小叫驴,顾彬腰杆挺得笔直,脸上还挂着一丝自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