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外的梁铭听到这句话,眼睛顿时亮了一亮,随即便若无其事地垂下了眼睑:“公公,单单这一个大夫说的,实在是不甚可靠,不如咱们再去找几个有名的大夫瞧瞧?您放心,咱们刚刚换了一辆马车,原本那辆早就回去了,这会儿人都以为您回家休养了。只要付诊金,就是咱们这躲在车里看病奇怪,那些大夫也不会啰嗦什么。”
向来最爱惜性命的陆丰只犹豫了片刻便答应了此事。几个药堂一转,除了一个大夫说这是极其厉害的伤寒之外,其余的都或多或少地暗示了这是中毒,药方开了一大堆。当最终回到自己在宫外的那座宅子时,他几乎咬碎了满口银牙,看谁都觉得是内奸,甚至不敢让梁铭离开自己一步。
他还年轻,还没享够世间荣华富贵,怎么能这么早就死?
而安排人往阳武伯府送信之后,回转来的梁铭看到陆丰那种咬牙切齿状似癫狂的模样,心中不禁暗自佩服那边递过来的主意。陆丰与其说中毒,还不如这些天的药方上头被人动过了手脚,所以才迟迟不见痊愈,只是,故意拖延病情怎么比得上下毒听起来严重?
要不是危言耸听,让这家伙到时候能听使唤,那就不是这般容易了。
第五百六十五章 何谓盟友,何谓亲友
陆丰在宫外的那座宅子位于西城魏家胡同东侧,距离武安侯胡同不过五六条胡同。这一带多半是勋贵,要盘下一块地建宅子极难,因此当初出手送他的那个商人可谓是下了大本钱。虽说不能像公侯伯府那样又是三间五架的大门,又是仪门内仪门院子套院子,但规制不够,造房子的人少不得多花了点心思,建造的时候模仿江南水乡园林,引了一条活水入内,陆丰自是极其喜欢。
可喜欢归喜欢,他平日里也只是将那些收受的金银古玩以及地契房契等等存放在这里,自己并不常常在外头住。毕竟,上头好几个真正的太监都不敢张扬,他就更不敢过于放恣了,但只要一逮着机会出来,他便少不得享一享福。可是,此时此刻,他却无心观赏这屋子里的奢华陈设,原本歪在榻上的身体已经不知不觉坐直了,而手脚已经完全僵了。
“你……你是说,这刘永诚派人送信给太子,是咱家派人从中截了?”从那惊悸中回过了神,他几乎想都不想就一拳砸在了扶手上,大声嚷嚷道,“咱家又不是失心疯,怎么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刘永诚那老家伙咱家确实看不惯,确实想扳倒了他,可咱家怎么会蠢到用这种法子!要是让太子殿下知道了,这不是找死么?”
“我那时候在大营里头听到那两个家伙的谈话,他们清清楚楚地说,锦衣卫会派人在开平截住信使。”眼见陆丰已经是急得满头大汗,张越却是言之凿凿。觉着撩拨得够了,他便微微笑道,“我自然不会认为那个人是陆公公你,毕竟你先头是给我交过底的,但别人未必这么看。你一中暑就是一个多月,别人必定会认为你是借病捣鬼。”
“他娘的,咱家……要是知道是哪个小兔崽子暗中算计,咱家非得剐了他不可!”
破口大骂了两句,陆丰终究耐不住心头那惊惶,不自觉地往后靠了靠。这具嵌螺钿梨花榻乃是过年时一个商人求他向张谦说通关节的时候送的,上漆工艺极其精湛,但此时此刻他,他却不自觉地用长长的指甲用力地刮着扶手上的漆,呼吸亦是粗重了下来。
“怪不得上次师傅来探病的时候,说了些莫名其妙的奇怪话,咱家那时候满脑子都是迷迷糊糊,什么都没听明白,却原来那时候别人就已经疑心咱家了!好,真真是好极了,咱家养了这许多人,到头来竟是被自己人给下了毒,亏咱家还以为如今在宫里算一号人物!”
对于陆丰已经认准了中毒之事,张越自然并不意外。袁方的锦衣卫效率很高,没用几天就查出陆丰所服用的药渣里头有问题,足以让人昏昏沉沉不得痊愈。想来皇帝北征,从塞外经开平到京师这条线路,最能够光明正大做某些事情的无非就是东厂和锦衣卫,也难怪别人要栽赃到这家伙头上。等陆丰发够了脾气,他就站起了身。
“既然你刚刚说不知道东厂抓了这么一个信使,那么,事情就难办了许多。恐怕就是你现在能够去东厂主持,别人也能够继续瞒着你此事。要知道,在东厂锦衣卫的人不过是点缀,你是督公不假,可你下头可还是用了几位其他公公,要是他们不听你的……”
“不听,小张大人,你别以为咱家这回栽了,就真的一点防备都没有!”袁方不好意思说自己调了袁方离京,又暂时晾着沐宁不用,就是为了能把这两大机构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恶狠狠地哼了一声,又板起了脸,“有袁方在,锦衣卫咱家立刻就能指挥起来,而那个沐宁也只听咱家的。那些个死阉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