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们夫妻日子过得和美,其他事情就不用操心了。再说,亲家老太太和亲家太太都是明理人,她常常回门,你也常常探望,过得如何你总是亲眼瞧见的。至于妯娌之间,绾儿那性子更不会有什么差错,她这丫头聪明得很,难道还会傻呆呆地任人算计?你教导了这么一个出色的女儿,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老爷如今人老了,说话倒是比从前好听!”
取笑归取笑,但裘氏心里却异常高兴。夫妻俩说了一会话,她便硬是让杜桢回房换一身衣服,结果一前一后刚出了书房,外头就传来了通报,说是杨士奇到了。面对这么一个意料之外的访客,不明就里的裘氏也就罢了,但杜桢却觉得很奇怪。
要知道,这朝中最忙的就是阁臣,更何况如今杨荣金幼孜随同北征,他尚未复职,杨士奇辅佐太子正是最忙的时候,不可能有时间来访友,这一趟来是为了什么?
这盛夏时节,平民百姓可以光着膀子摇蒲扇,但官宦人家毕竟讲究一个体面,所以无论多热,这身上衣服必定是捂得严严实实的。骑着马在大太阳底下匆匆赶来,杨士奇进门的时候自然是通身大汗。好在立刻有下人拧了毛巾上来,他狠狠擦了一把脸,这才长长嘘了一口气。尽管这屋子里仍然闷热难当,但比起内阁直房来说总是好得多,因此当喝下了一碗凉茶之后,他总算是缓过了劲头。
见杜桢主动把人都屏退了,他便直截了当地说道:“宜山,你虽说在家里尚未复职,但这不过是暂时的。太子一向很赞许你的风骨,皇上对你也是颇为信赖。所以,你也不要把心思都花在著书立说上头,这朝事上你该关心的还是得关心。”
对于杨士奇一上来就说这个,杜桢不禁皱了皱眉,旋即便看到了书案上那厚厚一摞稿子。明白过来的他站起身来,双手搬起了这一叠纸往杨士奇身边的小几上一放,又笑道:“士奇兄看来是弄错了,著书立说乃是大学问家所做之事,我这个人能做的不过是小打小闹,怎有那样的闲心思?不过是在狱中整理了一些心得,出来之后又续着往后头写而已。”
随手取阅了几页稿子,杨士奇面上顿时露出了惊异之色,而那惊异旋即就变成了惊喜。当初他和杨荣杜桢几个在翰林院交情都还算不错,但真正要说性子对脾胃,却还是面前这个冷面人,所以,他实在是不希望杜桢因为之前的挫折而颓废。看着纸上那一个个端正的小楷,他又想起了杜桢的乘龙快婿兼得意弟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了,只要你不曾心灰意冷,我就放心了。今天来找你一来是看看你的近况,二来也是有一件事想听听你的主意。北征大军已经走了数月,从这些日子的军报来看,恐怕是阿鲁台大军已经北逃了。只不过鞑靼瓦剌都常常玩这种诱敌深入的把戏,皇上何时班师也没个准。只是如今皇上尚未班师,京师里就有些风言风语,我只担心……”
“担心再出现永乐十二年那一幕?”
杜桢直截了当道破了这一层,杨士奇也不拐弯抹角,肃然点了点头:“那一次的结果你也都知道了,五个人下狱,除了我一个之外,其他四人至今八年都一直不曾开释。那还只是因为太子遣使迎驾迟缓,而这一次……”
即使知道杜桢可以信赖,但他仍是微微一顿,斟酌了好一会,这才下定了决心:“这一次太子免去南北直隶和山东河南等地遭水灾各省的赋税,眼看夏税至少要少收六十万石左右,再加上北征所用军粮,一进一出至少就是百万石,有人说太子是故意的。另外,由于民夫逃亡,后运军粮稍有延迟,恐怕对别人来说也是借口。最最重要的是,有人说锦衣卫截住了大营御马监中人往京师发的信。”
由于杜家人都不是喜好管闲事的,平日没事决不会在酒楼茶馆等地方闲逛,因此杜桢对于外头大事的了解,只限于朝廷公布的那一些,除此之外就是登门拜访的沈家父子俩。所以,杨士奇所说这些他都是第一回听到,此时此刻不禁眉头紧锁惊异莫名。
“锦衣卫……虽说我不愿意为那些见不得光的家伙说话,但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袁方并非像前任纪纲那样恣意妄为,怎么会忽然如此大胆?”
“你说得不错,据我所知,因为宣府谍案,袁方到宣府去了,如今锦衣卫大事都是由回到京师的东厂督主陆丰主持。但这两天他据说是中暑脱水,根本没有到东厂和锦衣卫视事。就是因为如此,我才觉得事情着实有些古怪蹊跷,所以趁着下午有些空闲,特意请了几个时辰的假到你这里来。宜山,勉仁幼孜不在,我实在没人商量,还请你帮我参谋参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