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向体胖怕热的皇太子朱高炽都没有放假的机会,他们算什么?
相形之下,出狱之后尚未复职的杜桢自然逍遥。这会儿乃是下午,书房里的两边窗子都支得高高的,滚烫滚烫的风从外头直往里头钻,哪怕是坐着不动都直淌汗。杜家倒是有一个小小的冰窖,但因着他吩咐不许摆放冰盆,因此这屋子里竟是比外头还闷热些。鸣镝此时穿着布衫在书桌旁磨墨,见自家老爷竟然还有闲心写字,心里那股佩服劲简直就别提了。
“老爷,老爷!”
挑起了门口的斑竹帘一溜烟跑了进来,墨玉就也不管杜桢那不悦的脸色,笑嘻嘻地上前行礼道:“太太刚刚打张家回来,说是今儿个抓周热闹得很。不过小静官最初当着一大群宾客竟是打起了瞌睡,后来好容易哄了他去抓,他一手抓了笔墨纸砚,一手抓了一枚印章,最后一头栽倒在老爷送的那本论语上头又睡着了!”
杜桢对于下人并不纵容,但规矩也一向并不森严,尤其是鸣镝和墨玉这两个自己从开封带出来的书童——即便两人如今都已经娶上了媳妇,但书房里的事情,他仍然不愿意用别人。听到最后一句话,他不自觉地放下了笔,歪着头想了想,面上顿时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张越的天分固然很不错,但更可贵的却是勤奋扎实。可如今看他那个外孙的光景,即便是抓着了两样代表着日后前程的东西,却仍难以让长辈们省心。话说回来,要是他以后永远不会复职,不如到张家族学继续做一个先生。当然,那时候他就应该严厉一点了,决不能像在开封时那样无所谓地任由那帮顽童稚子妄为……唔,得好好操练那帮小家伙。
出了一会神,杜桢便又坐了下去,摊开一幅纸,认认真真地写下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几个字。盖上了自己的私印之后,他便对旁边的鸣镝吩咐道:“去找人将其裱起来,以后就挂在书斋里。”
鸣镝强忍住大笑的冲动,冲墨玉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便齐齐溜了出门。而满头大汗的杜桢这会儿也没了再写字的兴致,看了看书桌上那一叠稿子,他就站起身来来来回回走了两步,心中颇有些担忧。张越虽说随军出征,但这孩子一向早熟,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毕竟这和先前在兴和那一趟不同。可是,他虽说如今还是未明之身,可对于朝堂事还是知道的。
京师之前虽下过雨,麻烦倒还不大,但据报南北直隶、山东、河南等多地郡县水灾异常严重。大军北征本就耗费粮饷无数,要是今年的夏税再打折扣,恐怕户部尚书夏原吉辛辛苦苦打理的国库就要见底了。虽说他之前是被夏原吉连累,可如今他毕竟已经放出来了,可夏原吉仍是关在内官监。锦衣卫虽说名声不好,但对他们终究还是颇为照应,内官监中都是阉人,他根本打听不到夏原吉的情形!
“老爷,这么热的天,你还偏闷在屋里头。”
裘氏才走进屋子里就被那扑面而来的蒸腾热气扑得一愣,没好气地嗔了一句,就把手中端的那个丹漆小茶盘搁在了一旁的桌子上。走上前几步,她就看清丈夫那薄薄的布衫完全湿透了,于是少不得又埋怨了一声,待到杜桢重新坐下,端起了那碗冰镇绿豆汤,她方才说起了今日在张家的见闻。提起自己的外孙时,她自是眉开眼笑,语气中满是宠溺纵容。
杜桢虽是坐在那里埋头喝着冰凉解渴的绿豆汤,但耳朵却一直都听着妻子的唠叨,竟是没注意到那浅浅一小碗早就喝完了,自己竟是端着个空碗仍在啜饮。而裘氏也没留心这些细节,把抓周的情形几乎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她方才想起之前得知的另一个消息,兴高采烈的脸上渐渐黯然了下来。
“倒是武安侯夫人提起,说周王那位冯王妃去世了。周王千岁此前不是正好带着郡主回去了么,结果听到这消息立时病倒了。虽说那不是郡主的生母,可那位冯王妃一向对郡主很不错,这一回仿佛是因为汝南王和世子相争被气死的,所以郡主自责得很……唉,好人真是没好报,听绾儿说,郡主原本是一回开封就谈婚论嫁的,这一回却得耽搁了。”
见杜桢一下子怔住了,裘氏想到之前因为传说杜桢和周王朱橚有过往来,差点还惹出了大麻烦,她连忙岔转了话题:“亲家老太太的病仿佛也不好,前次说了那些不吉利的话,今天那样大好的日子,她竟是没多少精神。据说张家小四和武安侯家幺女的婚事定在七月初三,这两天就打算下小定大定。那一位虽说不是嫡出,却是武安侯的掌上明珠,因武安侯没有嫡女,这一次准备的嫁妆很是可观。说起来,除了咱们家绾儿,张家那些孙媳妇都是出自勋贵之家,今天满满当当都是人,不是公侯伯夫人就是都督夫人,要应付这些人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