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矮胖番子犹犹豫豫地扫了一眼陆丰背后的那个精悍护卫,见他用某种不善的目光盯着自己,顿时觉得后背心发冷,连忙解释道:“小的没有其它的意思,只是事关重大……小的一直都管着京师西北积水潭那一块地方,那边虽说没有顶尖的权贵,但也有一些科道官员住着,所以小的一向盯得紧。上个月,小的发现那儿有一座宅子古怪得很,平日里只有一个人出门采买菜蔬肉食,买的东西却够好些人吃,偏宅子里其它人从来都不露面……”
陆丰这会儿酒意还未完全醒,听这家伙唠唠叨叨说这么一堆,顿时更加不耐烦了,当下就一拍扶手骂道:“别罗嗦,说重点!”
“是是是,小的留心了好几天,终于有一天逮着了破绽。那天午后时分,有一辆黑油马车在这宅子前头停下,有一位姑娘带着两个随从进去了,看模样仿佛是富贵人家出身。没多久宅子里就有一阵吵闹,然后就没了声息,可根据小的在高墙上偷听的结果,仿佛是那叫嚷的人被人堵住了嘴。所以,等他们出来,小的就悄悄一路跟着,几乎累断了腿,这才总算是跟到了地头,您猜猜那是什么地方?”
“你要是再敢卖关子,信不信咱家让你试一试锦衣卫的十八般手艺?”
矮胖番子原本沾沾自喜想要表功,这时候才讪讪地作罢,连忙压低了声音说:“马车停下来的地方乃是阳武伯府的西角门。小的生怕看错了人,事后还设法打听了一下,结果听说那位姑娘乃是阳武伯府老夫人的大丫头,如今是给了那位小张大人的。小的猜想那座宅子里头必然是要紧人,所以就削尖了脑袋打探消息,结果总算是有了结果。”
此时此刻,陆丰再也没了刚刚的漫不经心,他双手一撑扶手想要站起来,最后还是保持了坐姿,声音却有几分掩不住的迫切:“结果如何?”
“那是阳武伯的长子张超曾经金屋藏娇的女人,结果被老夫人给发现了,这才藏在了那儿。”眼看陆丰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大失所望,仿佛下一刻就要发怒,他慌忙解释说,“公公听小的说,这看上去仿佛是大宅门的家务,其实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那个女人是张超之前去东南平倭的时候带回来的,身份非但不明,而且可疑得很。而且,小的在打探这消息的时候,还无意中得到了另外一条要紧的消息。”
他这回再也不敢卖关子,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就赶忙说道:“阳武伯之前不是从西南带回来一个二房么?听说阳武伯出发去交阯之后不多久,这个二房竟是忽然跑了!若她是寻常小门小户的女子也就罢了,偏生那是云南芒市土司的女儿。公公您想想,这交阯的补给全都得靠云南,阳武伯一走,她也走了,这其中不是分明有鬼么……”
“好了好了,别说了!”
强自忍住那怦怦直跳的心,陆丰就没好奇地一摆手道:“咱家还以为是什么事,竟都是些大宅门中狗屁倒灶的勾当,他娘的你这听壁角的功夫倒是顶尖!咱家这儿是东缉事厂,不是那些妇人闲话的地方,你竟然一味纠缠这些捕风捉影的东西,一把年纪活在狗身上了!”
劈头盖脸地痛骂过后,他却又缓和了一下脸色,慢条斯理地说:“看在你还算忠心的份上,没有辛劳也有苦劳,去账房支领三百贯钞,以后别傻呆呆盯着那些勋贵家!”
那矮胖番子先是被骂得昏头转向惶恐不已,继而又听到这奖赏,这心情陡然之间经历了天上地下的变化,自是被揉搓得没了脾气。他感恩戴德地答应一声蹑手蹑脚退出门,陆丰确看着他的背影面露阴冷,继而变轻轻喝了一声。
“梁铭!”
见自己用惯的那个小个子护卫应声转过来行礼,陆丰就轻轻抬了抬下巴:“找个机会解决了这个家伙,另外得要确定他没把事情说出去。不论是他曾经对谁提起过,找出那些人,一个个都解决掉!记住,这消息绝对不能泄露出去!”
直到梁铭出了议事厅,陆丰方才长长吁了一口气,两只手死死绞在了一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和张越那交情固然不错,但人家家里有两个世袭的勋贵,他这个太监算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不论是皇太子还是皇太孙登基,将来的张家即便没了权势,这富贵总不会少的,可他就不一样了。若是没了权势,他就是想当富家翁都不可能!
能够攥着张家的把柄,他就有资格得到更多的东西,更何况,这天下日后归属谁还难说得很……黄俨固然是输得连命都丢了,可那是过早表露立场,他可不会那么蠢笨。
情知这一夜是不用奢望梁铭能够回来了,因此在东厂衙门里头耽搁了一会,陆丰就点齐了一众人大摇大摆地回家。比起宫中,这宫外的宅子既有丫头也有媳妇婆子,自然比那些只会殷勤小意服侍的太监强,一番伺候之后,换上簇新中衣的他心满意足地爬上了床,那四肢百骸都感到一股难言的快意,几乎是转眼间就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