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不是担心么?”孙氏扫了一眼,又赌气道,“我只有你这么个儿子,如今眼看皇上连那些尚书大臣都不放过,又是关又是抄家,我在京师看着都是心惊肉跳,怎么放心走?还有,你一向是重情重义的人,若是干出些出格的事情,我和你爹怎么办?再加上菁儿这么小,就算有绾儿照应,万一你们这儿有个闪失……总之就是四个字,我不放心!”
此时此刻,即使是刚刚心里很不是滋味的杜绾,听到孙氏这四个字仍是不禁动容。今天的事情乃是始料不及的勾当,她也没想到会惹出这样大的事端来,这会儿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在这时候,她忽然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压在了肩膀上,旋即就听到了张越的声音。
“小杨学士曾经有一句话:事君有体,进谏有方,以悻直取祸,吾不为也。娘,我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以卵击石的事情非但无益而且有害,我是那么愚蠢的人么?绾妹今天对皇上说的那一席话也已经道明了岳父的性子,要是我真的碰得头破血流方才让他得脱囹圄,恐怕他出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骂我一顿。您就放心走好了,菁儿自有绾妹和我照应。”
一番话说得孙氏总算是面色缓和,接下来张越少不得又是哄又是劝,这才把人送了出去。等转身回到屋内,他就对杜绾笑道:“有时候哄娘还真是和哄小孩子差不多,若是之前她曾经给你脸色瞧,绾妹你别放在心上,娘从来都是有口无心的。”
“我哪里有那么小心眼!”杜绾见张越特意说这个,心里烫贴的同时脸上却有些发烧,紧跟着却不放松地问道,“爹的脾气我明白,你的脾气我也明白,所以我才能对皇上说出那样的话。可你真是确定,皇上只是一时兴起随口一问?”
张越原想随口搪塞过去,但杜绾死死盯着,他思量了又思量,最后只得一摊手道:“究竟如何我也不知道,毕竟还没有风声。我只是武库司郎中,难道要让我带兵打仗浴血沙场建下军功才放了岳父。这不合情理,皇上还不至于在大事上头犯糊涂犯无聊,总之你就安心吧!”
第四百五十二章 暗夜起杀机
司礼监太监的位子虽然没到手,但如今陆丰这个少监作为司礼监第一号实权人物,这炙手可热的程度可想而知。从甫一上任一直到现在,下属和小太监几乎把他逢迎到了天上,这日子和他当初在御用监事事都得受张谦挟制截然不同。即便是先前初掌东厂权威赫赫的时候,他也不曾这么风光过。
虽说他惦记着黄俨的下场不敢太过分,但该享受的时候他却不会放过。与那些只能在廊下家睡大通铺的杂役宦官不同,以他的位份可以在皇城司礼监所在的胡同中拥有一座三进宅子,可生性爱财的他仍然不满足,又笑纳了别人送上的一座宫外住宅,晚上多半时间便歇宿在外头,这点小事自然无人理会。
这天晚上,几个大商人联袂请他在京师顶尖的万香楼喝酒,等到散席的时候已经是宵禁时分。已经有七八分醉意的他被两个小太监搀扶上了轿子,旋即便吩咐前往东厂衙门看看。坐在晃晃悠悠的车上,他死死抱着怀中那个沉甸甸的匣子,嘴里哼起了歪调的曲子。
“一朝权在手,就把令来行,看我黄金作瓦银作墙……”
也难怪他高兴,这匣子里除了一对白玉马之外,更有一叠金灿灿的金叶子,都是那些大商人的孝敬。虽说他如今不再是御用监少监,但位子上去了,逢迎的人自然多,况且张谦如今常常在皇帝面前伺候,御用监的事情并不多管,他的面子还有些用场,只要分润一些好处出去,这也不算什么捞过界,因此他自是收得心安理得。
宵禁之后的京城一片静寂,虽说勋戚贵族的大宅门里头偶尔有些笙歌燕语传出,但大多数地方都已经熄了灯,路上也极其昏暗,陆丰这一行前有人开路,后有人护卫,中间乃是四人抬绿呢大轿,自然是异常醒目。几拨巡夜的卫士原本还要上前巡查,待看清那前导的装束,立刻就缩了回去。
能够使唤锦衣卫作随从的,他们这些当兵的怎么惹得起?
一路回到了东厂衙门,陆丰被人扶着到了议事厅,往居中的太师椅上一坐,灌下一碗醒酒汤,他原本昏昏沉沉的脑袋顿时清醒了不少。随便听了几个番子奏事,他便挥挥手打发走了他们。然而,其中一个番子磨磨蹭蹭落在了最后,直到别人都走了,那人方才回转了来。
“公公,小的有一件要紧的大事禀告,可否让别人回避一下?”
闻听要紧两个字,原本闭目养神的陆丰顿时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打量了面前的人片刻,发现这又矮又胖的番子眼睛小小的,流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狡黠气息,他心中不禁有些不喜,随即就嗤笑道:“这是当年跟着咱家下江南的亲信人,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别吞吞吐吐卖关子,不想说就滚,咱家不吃那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