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婿明白了!”孟准躬身为礼,快步退了下去。这一夜他听到的东西着实太多,一时间根本就是心乱如麻,如今的他,早已和斗家这驾马车牢牢绑在了一起。
“孩儿参见父亲。”樊欣远一见那个熟悉而伟岸的背影就立刻撩袍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叩首三次之后方才挺直了身体,“孩儿不辱使命,已经探知了那位殿下的真实身份!”
樊威慊的身子微微一震,却仍旧没有回过头来,只是沉声道了一个“好”字。良久,他方才缓缓转过身来,双目尽管仍然炯炯有神,其中却布满了血丝,看上去疲惫不堪。“想不到吾儿能够给我带来一个莫大的惊喜,我果然没有看错人,果然不负我十几年如一日地栽培你!说吧,他究竟是何方神圣,冒充中州王子又是何故?”
樊欣远低头不语,直到其父感到几分意外和不耐烦之后,他方才起身后来到樊威慊身侧,附耳低声说了几句话。寥寥数语之后,樊威慊便禁不住勃然色变,脸上的诧异之色愈来愈浓,许久方才平复了下来。
“想不到其中还有如此隐情,哈哈哈哈!”樊威慊突然轻笑了几声,望着儿子的目光中又多了几许不同,“你和使尊不过接触了几次而已,却能够将他识别出来,足可见你有心。不过,那个许凡彬看来也是早有所悟,只是一直含而不露罢了。欣远,你年纪虽小,举止气度却远远胜过丰都那个心胸狭隘的世子樊嘉,看来,也该是时候告诉你一切隐情了!”
樊欣远愕然抬头,见父亲一脸郑重和欣慰,心底不禁有些奇怪。“父亲,若是有什么干碍的大事,就无需多说了,孩儿知道分寸,绝不敢多问。”
“倘若是你的身世呢?”樊威慊淡淡地反问了一句,果然,他发现儿子的脸上露出了无穷无尽的疑惑和恐慌,“你应该知道,周国樊氏一脉传承至今,祖宗规矩一向森严,为何你一个外人能够入继为我的后嗣?现在我该告诉你实情了,你虽然曾经姓洛,洛家却不是你的父族,而是你的母族,你自小认为是生父的人也不是你真正的父亲,而是你的舅舅!”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顾不上什么语出惊人,自顾自地仰天长叹道,“怪只怪我少时一念之差遭人暗算,又毁弃了一段上好姻缘,结果却只能将亲生儿子视为义子,还要辗转多方才能让你入我樊氏一宗,唉!”
“父亲!”樊欣远一声惊呼,再也难以抑制额头的冷汗,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的,“您,您是说我……我是您的亲生儿子?不……这实在太……”
樊威慊三两步冲上前去,一双大手牢牢抓住了儿子的肩膀,一字一句地道:“若非是因为此事,我当年本可和你伯父奋力一争,又怎会轻易退让?若非他以向天下公布此事为由加以要挟,我又怎会安分守己到如今?这周国一地本就是父侯留给我的,他却使计娶了王姬离幽,而后又以你和洛家作为要挟,最终逼我就范,窃取了我的一切!所以,我才要报复,我要他费心得来的名声和权势付诸流水,我要他妻离子散,众叛亲离!”说到最后,樊威慊的脸色突然变得无比狰狞,一股雄浑而又狠厉的气势情不自禁地流露了出来。
樊欣远颓然瘫倒在地,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本以为四平八稳的人生会有这么多波折。尽管自小在这位义父身边长大,但在潜意识中,他仍旧认为自己是洛家人,如今,这一切就如梦境一边烟消云散了。望着眼前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他第一次生出了一股畏惧和恐慌的感觉,隐隐约约又似乎有一种亲切的呼唤。那个人,那个如严师般从来没有笑容的人,是他的生身父亲,生身父亲……
“那三位主儿的传话人都到了!”严修走近练钧如身侧,面色出奇得凝重,“按照你和孔姑娘的意见,我让他们明夜二更在月牙泉等候,那里人迹罕至,应该不会有外人。”
“该来的终于来了!”练钧如喃喃自语道,眼睛却情不自禁地望向了窗外的月色。那眼下大如圆盘的无暇明月,还不是一样有阴晴圆缺?“只希望,明夜的月亮也能够像今日这般完美!”
第十五章 盛会
中州华离王二十二年六月十六,这是一个不平常的月夜。天空中的渺渺银辉纷纷扬扬洒落于地,虽在六月初夏,带给人的却有几分森冷的气息。入夜的洛都城平民区内一片静寂,就连巡夜的梆子声也隐隐约约的,只有街头巷尾间或传来一两声犬吠。然而,权贵家的夜宴却只是刚刚开始,那一片天空中不时传来羽翼振翅声,载来的都是洛都炙手可热的王公贵族。斗家新婿孟准尽管尚未接受夏国官职,但谁都不敢轻视那一份薄薄的请柬,因此前来趋奉的非富即贵,倒是让往日门庭森严的斗府忙碌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