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知情者都没有,全部封口。”
秘密自然也就不会被泄露。
即便菲利普斯自认看过足够多的污染案件,其中触目惊心的不仅是可怖怪物,更是人类本身。
但在这一刻,他还是对名为“人”的,自己的同类,感到深深的失望。
“菲利普斯,污染物还没有被找到。从b到e级……我们只能预先假定,我们要面对的,是一个实验室能容纳数量上限的污染物。”
祈行夜比菲利普斯更快恢复镇定,已经转身去摸索寻找实验室构造。
实验室是悬镜集团承建。
即便是不同的建筑师和设计图纸,但同一家公司,总有些一脉相承的习惯,就像公司的“指纹”,惯性的沿用一部分从前的方案。
在国内的cc2799案件中,曾涉及到明镜台,后来在云省山林时也见过悬镜集团的图标。
为证清白,悬镜集团积极配合,大方开放了保密档案室,任由调查局取用过往案例项目。
那时,祈行夜熬了几个通宵,看完了与云省山林相似的大量实验室承建资料几百万字。
即便他自己本人不在意,但也已经下意识的摸索出了规律,知道这类设施的布局习惯。
没费多少时间,祈行夜已经找到了实验室总开关。
“人为关闭的。”
他皱了下眉:“不仅是实验室所有分区的供电,包括一百多条分线水电网络通讯,锅炉房设备运行,发电机,水处理过滤,空气循环过滤……所有实验室运行需要的系统,全部被人为关停。”
如果只是关闭电源,似乎并没有问题。
就算是普通人离开家门时,也会知道要检查一遍开关。
可问题在于——这所秘密实验室,身处于几十米之下的地底。
在这个深度,封闭式的实验室绝无可能可以自行获取氧气。
这里所有人员赖以生存的氧气,都来自于空气循环过滤系统。关闭它,就等于将实验室扔进了真空状态。
从生存源头,杀死了整个实验室的人。
确保万无一失。
对视的那一瞬间,祈行夜和菲利普斯都看清了彼此眼中的沉重。
当所有人都聚焦于地铁站的五百人惨死,在地下,同样有一场屠戮,冰冷而准确的收割着所有人的性命,进行得悄无声息。
如果不是祈行夜发现了异常,这处实验室也会就此深埋地底,等若干年后,甚至几十年之后,才会因某些意外,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
到那时,所有曾经是加害者,而如今的受害者的人们,都已经枯骨黄土。
再无人能得知,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菲利普斯也被祈行夜的情绪所感染,垂在身侧的手掌逐渐紧握成拳,心下怒意翻滚。
祈行夜却出乎意料的,到达极致的情绪只剩下了一片平静。
他很想知道,拥有这间实验室,下达了屠杀命令,站在衔尾蛇的阴影之中的,究竟是谁。
调查局。
或者说,全世界所有污染调查机构,所有愿意为生存而努力的人类……
他们所有人,共同的敌人。
究竟是谁?
“啪!”
实验室开关被渐次打开。
发电机的轰鸣重新响起,头顶灯光闪烁跳动了几下,再次恢复光明。
实验室各处逐渐开始运转,恢复了往日的运作。
祈行夜下意识抬手,挡在眼前。
在黑暗中时间太久,一时间难以适应光明。
他颤了颤眼睫,缓缓抬头看向前方。
下一秒,瞳孔紧缩。
……正对着他的墙壁里,镶嵌着一颗人头。
像是恶搞趣味的艺术创作,人类的身躯半埋在墙体中,穿墙而过却凝固其中,被石膏粉灰裹得雪白。
表情定格在最后的狰狞上。
白色糊满了眼珠,又顺着眼眶流淌向下,封住了口鼻。
仿佛只是一具石膏像。
可那双眼睛……
一行血泪,顺着赤红眼眶滑过脸颊。
滴答。
滴答……
染红了雪白墙壁。
那具石膏像一般的尸体与墙壁彻底融为一体,在黑暗中难以被发现,只剩下或轻或重的灰色黑色,连个轮廓都看不到。
直到打开灯,恢复光明,才发现原来在黑暗中,始终都有这样的存在,一直都在注视着他们。
从他们踏入实验室的那一刻开始。
却没有人发现它的存在。
祈行夜稍微回想,顿觉脊背发冷。
“祈?”
菲利普斯没看到被祈行夜挡住的人脸,只看到他半蹲在墙壁前的僵硬。
他狐疑靠近,视线缓缓越过祈行夜的肩膀。
墙壁上的人脸,在视野中清晰。
菲利普斯惊愕:“这……”
“这不是我第一次看到,被墙壁吞噬的人。”
祈行夜视线死死注视着眼前人脸,声音低沉:“衔尾蛇。”
又是衔尾蛇!
不论是在国内时祈行夜经手的几起污染案,还是刚刚在地下管道中抓住的污染物,抑或是眼前的古怪尸骸。
这所有污染物,都有一个最大的共同点。
衔尾蛇。
被衔尾蛇晶体孕育而成的人造污染物,在侵吞这个世界与生命。
祈行夜如临大敌,肌肉紧绷。
cc2799污染案件,由一个搬尸工一瞬间的动摇,最终酿就的灾难。
死在那其中的调查局专员,普通人……一切,都起源于一颗小小的,被误以为是珍贵宝石的衔尾蛇晶体。
以污染源头被祈行夜杀死为结局。
或许,能杀死第一次,就能杀死第二次。
但那时是调查局上下通力合作,更有厉鬼相助,商南明也在他身边。
天时地利人和。1
可现在,只有祈行夜独身一人。
女鬼远在国内,商南明镇守后方。
他能够信任的,托付生命的搭档,不在他身边。
只有一个无法全然信任的菲利普斯……
“祈。”
菲利普斯忽然严肃提醒:“墙壁里的人头……眨了眼睛。他在,呼吸。”
还活着?
不。
没有人被困在石膏和水泥中如此之久,还能幸存。
那是——污染物。
“小心墙壁!”
祈行夜猛然暴喝,疾速向后退开。
“墙壁吃人,不要信任你身边的所有建筑,不要被蛊惑!”
话音落下的瞬间,祈行夜已经双手向后,利落从腰后拔出双枪,飞快向墙壁上的人头射击。
数发连射,精准命中,枪枪爆头。
石膏人头不等移动,很快就血肉模糊。
可无论是祈行夜还是菲利普斯,都不敢就此停歇。
伸出墙壁的人头已经变成一团烂肉,鲜血顺着白墙流淌满地。
但是墙壁……
墙壁,活了。
咕噜,咕噜……缓慢而无声的蠕动。
整面白墙都像是海面般波涛起伏,仿佛是醉酒之人的奇诡视觉,或是中毒后对世界的错乱美感。
墙壁不再是墙壁,而是硕大的人头,地板不再是地板,而是一双双从地底伸出来的惨白骸骨,纵横交织着的手掌骨在脚下抓挠向自己。
大脑对世界的认知与眼前的视觉产生强烈对冲,无法辨认出自己究竟是在真正的现实还是噩梦,不知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思考到极致仍旧无法得出答案的大脑停止运行,思维错乱,乱糟糟混杂成一团。
像是弦线崩断后的疯狂,精神病人的狂妄幻想,将死之人最后的歇斯底里。
……天旋地转。
连同地面与天花板,目之所及的所有空间,都像是拥有了生命般,在向祈行夜涌来。
纯白的空间从四面八方倾倒合拢,压缩空气,阻碍路途。
不论祈行夜如何左冲右突试图凿开一个突破口,都无法从纯白中脱离。
虚幻的,空洞的。
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和形状,只剩下了世界与生命的最初。
相传,那里最开始,只有一片混沌。
所有颜色,都交汇在纯白的一点。
那里是世界与世界的链接,梦与梦的圈套。
二维与三维,不再泾渭分明。
祈行夜挥刀向纯白,却如抽刀断水。
他眼睁睁的看到污染物已经被砸碎的头颅,就出现在自己刀下,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更近一步。
……三维的人,如何伤害二维的怪物?
可二维的怪物,却狞笑着伸出手,抓住了祈行夜的脚踝。
冰冷阴森。
菲利普斯一转头,就看到祈行夜被墙壁的纯白包裹,迅速吞噬。
他目眦欲裂,拼了命的冲上去:“祈行夜!”
不能让祈行夜死,绝对要把祈行夜救回来。
菲利普斯只抓住了祈行夜的一片衣角,想要将他拽回真正的世界,却徒劳无功。
下一秒,白色蔓延。
“滋啦,滋啦滋……”
灯泡闪了闪。
冷白灯光下,墙壁洁白平整。
实验室,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