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涉及往来大宗,许多连长史都答不出来,却是张仲臣,一清二楚,门门通透。不时,县丞翻开漕运簿,由礼部录事的吏员比对了其中的几件,竟然分毫不差。

如是,顾越点了点头,捏起几粒麦子:“俗话说,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幽州前线的将士之所以能够英勇奋战,守卫大唐疆土,离不开沧州,离不开永济渠。开元之初,至尊曾在宣政殿亲自面试一百县令,并且详细划分出三个等级,足见地方的用人何其重要,我今日所见,县令张仲臣,材优干济,执政清明,为官擅断,即便不敢列入唯至尊钦定的‘上等’,也当为‘中等’,无愧。”

张仲臣的脸,连同脖颈,涨得通红。王庭甫啧啧不已,弹了一下录事的毛笔:“还不快记,‘中等’县令。”长史躬身行礼,挂起一触即碎的笑容:“过誉。”

巡视至此结束,当夜,众人留宿,唯长史赶着回去和刺史禀报。官驿灯火通明,马鸣不断,半里之外的潮汐拍打在石岸的声音,一习一习,似老人的嗟叹。

苏安把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什么也没说,先是帮顾越把铺盖整理好,然后拿出蜜蜡,借着一盏陶豆灯,坐在榻边给琵琶上蜡,防止木头冻裂。

一段段旅途中,他见识了不少官场世故,识得了不少陈规墨据,才体会到,顾越的那卷破旧的竹简,就像他指下的五弦,静时浅薄,动时却是一片天与地。

顾越手里攥着竹简,和王庭甫、郭弋一起围于火盆取暖,说道:“我们不见刺史,先见地方县令,其实是大忌,不过,要论沧海楼夜宴,周郎中出面,总是比我们几个芝麻小官要得体,何况,幽州成败,还得看张仲臣开不开口。”

王庭甫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想来,张仲臣今天是碍于长史在场,所以只说了好的,看他和县丞的脸色,一定还知道更多关于漕运方面的实情。”

郭弋在屋内来回走动:“按律,只有三万人以上的战役,节度使才有权调度各州如此规模的粮草,而这些年,莫说战报,兵部根本一封奏报都没有收到。”

顾越道:“我们就是来解决问题的,只有先弄清各个方面的困难和需求,才能一针一线地把范阳道的七八摊子事情缝补起来。且先等等,我相信张仲臣。”

苏安听到这里,抿一抿唇,也静下了心,按照以前习惯,复弹听过的曲子《卧牛城》。无论到哪里,无论面对什么事,他只对音律虔诚,这一点,从未改变。

只是,曲子还没弹完,议论还在继续,突然间,苏安的耳朵一动,听到窗外传来异于寻常的脚步声。他立刻下榻去开门,迎面,撞进一个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