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奴额前冒汗,手臂发软,总算是开口喊了:“打得好,打得好……”挨一鞭子,喊一声,如此煎熬,直到为首的协律郎将团扇收起,鞭子的呼啸方才停止。
砖石地面洒满血污,因为其中夹带脓水和汗水,远看油腻腻的,在朝阳下泛着莹亮的光泽。叶奴啐了口唾沫,拿手背擦脸,一抬头,面前踩着一双乌皮靴。
“小可怜碎子,挺出息的。”崔立挪了挪靴子,一脚踩在叶奴的手上,“乐正教过那么多曲子,谁教你们只弹《太平乐》的?还聚众请文舞郎来教?”
叶奴咬牙看了看左右,人全都伏在地上,只有贺连一个颤着肩膀抱着琵琶,眼里含着惊恐无措的泪水,身上干干净净,毫发无伤。
第11章 崔丞
冬院乐伎若资质平庸又没有门路,就年年都要被卡在考核和选拔上,署里管这叫夏关,只不过今年崔立突然变本加厉,不仅真在训练时打人,还打得特别狠。
“崔丞,叶奴刚来还不懂事,手要是废了就再也弹不得琵琶了。”许阔慌慌张张爬过来,一个劲地磕头,“您饶了他,求求您饶了他,叶奴,快说几句话。”
崔立笑一声,悠悠地抬起靴子:“本丞饶你这一回。”叶奴不想忍气吞声,可实在疼得无力争执,只好拍去手上血泥,收拾起琵琶残留的狼藉。
一脚,崔立又将琵琶踢到旁边,歪了嘴道:“如何?别以为本丞不知道,春院里某些文吏,早就和你们沆瀣一气,尽做些见不得人的狗鼠勾当。”
叶奴攥紧手心,这就不能忍了,再忍,往后怕连个送家书的温暖都留不住:“崔丞,我让他们弹的。”崔立道:“就你?”叶奴道:“就我一人。”
那时快,趁崔立不备,叶奴大叫一声壮胆,拼尽全身气力,闪起来冲着崔立的脸面就是一拳。一拳,正中鼻梁,砸出了鼻血,崔立杀猪般惨叫,捂住脸连连后退,而叶奴的手指也咯吱一声,因为用力过度而脱臼。
院子里登时乱成一锅粥,有人煞,有人笑,弦散满地,杂役来回擦洗血水,风中弥漫着腥气。顾越和张俭一众人闻讯赶来,正看见崔立满脸鼻血,气急败坏地勒令其余乐班归位继续训练。叶奴自己忍着痛,颤着唇,眼中一丝泪花都不闪。
“张郎,叫三伯他们来抬人。”顾越箭步走到场中,扶起许阔几个,扯出一条衣布,捏起叶奴的手,三两下包扎住,“你且先随张郎回去接骨上药。”
崔立把双手背在身后,一看见顾越竟然无视自己发号施令,气得凝结的鼻血又喷出来:“顾郎眼中可还有本丞?顾十八在皇城外什么营生,别逼本丞说出来。”
顾越这才回过头,看了崔立一眼:“有劳崔丞挂心,流外吏革职容易,顾某今日给太常寺递上公文,十日内就可以走,只是别为难他们无辜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