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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后的沈宁夏一直记得那个深夜。酒店大堂的工作人员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们狼狈的模样,仿若看见了两个傻子。

两人手牵着手,哈哈大笑着,孩子似的跑回房间。

酒店套房的落地镜前,杜维安从身后拥着沈宁夏:“你看,我们两个真的一路到白头了。”

一日,杜维安开完会出来,便见到了在办公室等待他的杜芳华。在公司,他一直跟所有同事一样唤她“方太太”。

杜芳华叫住了他:“维安,我定了位子,中午跟我们一起吃饭。”一起开会的经理们都识趣地散开了。

杜维安顿了顿,答了个“好”字。小姨向来护犊子,时不时地来公司,让方氏众人知道他是她杜芳华的侄子,也是他们老板方黎明的外侄。

但小姨一直不知道,他向来最讨厌的就是这个。一个人若是有本事,赤手空拳亦能打下一片江山。若是没有本事,再多的金山银山也照样坐吃山空。只是杜维安从未说出口,因为他深知自己这个小姨素来是最疼自己和维和的。这些年来,小姨过得也不容易。

杜芳华订的酒店在公司附近,是方黎明向来喜欢的素菜馆。一道道素菜费尽心思地做成荤菜模样,无论外形或者口味都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杜芳华心疼地给维安不停地布菜:“维安,这个素鸡很清淡,你多吃一点。”

说话间,杜维安的电话响了起来,杜维安说了句“不好意思”,便去了角落说话。

是沈宁夏的来电,她的语气低缓:“晚上煮青红萝卜猪脚汤,好不好?”杜维安:“可以要求换一个汤吗?”沈宁夏笑:“不行。以形补形。”杜维安哀怨无比:“好吧。”

而餐桌上的方黎明无意中扫了角落一眼,忽然笑着开口:“你上次介绍的那个女孩子是曾家的小女儿?”杜芳华点了点头:“怎么了?”方黎明笑:“看来你这个媒人做成功了。”杜芳华惊诧:“你怎么知道?你听到什么风声了不成?”

方黎明努了努嘴。杜芳华转头,瞧见杜维安说话的侧影。他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眉目含笑,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掩盖不了的温柔。那是恋爱中的人才会有的光辉。杜芳华也是过来人,瞧得极分明。

杜维安挂了电话回座。方黎明含笑道:“维安,你也老大不小了,若是有女朋友的话,就带来给我们瞧瞧。”杜维安借着取筷子低下了头,不动声色地答了个“好”字。

杜芳华则喜上眉梢:“是啊。什么时候小姨出面,约曾先生他们一起吃顿饭?”

杜维安怔了怔:“曾先生?”杜芳华已瞧出了不对,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夹了一筷菜给他:“这是大厨最新推出的新菜品,来,尝尝看。”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日,杜芳华打电话给他:“维安,晚上有空吗?”杜维安正在听下属汇报,他示意他们暂停,接起了电话:“什么事,小姨?”

杜芳华只说:“小姨今天下厨,你来尝尝小姨的手艺。”小姨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打这么一通电话给他的。杜维安便答了一个“好”字。

方家宽敞的厨房里,洁净明亮,一旁的落地窗,可望见门前如茵绿糙。再远处,则是七岛最美的海湾,碧波千顷,白帆点点。

杜芳华盛了满满一碗汤,端给了杜维安:“小姨记得你最喜欢喝这个汤了。这次回去给你奶奶修墓地,特地去山上给你摘的。”

一场地震,毁了所有的一切。中国人讲究入土为安,老家的屋子可以慢慢再建,但老人的坟墓却是一定要及时修理的。

“以前在老家,只要落场大雨,山上树林里就会冒出很多野菇。你就会跟维和上山去采,每次总是可以摘满满一背篓。回来后,奶奶总是用新鲜的菇炒菜,如果家里有腊ròu的话,就切小小的几片炒一盘腊ròu。那味道,香得你跟维和两个人每次都吃满满两大碗饭。”

杜维安亦陷入了回忆里:“是啊,奶奶还养了很多的鸡鸭,但只有我跟维和生日的时候,奶奶才舍得杀一只鸡。她自己呢,连吃个鸡蛋都舍不得,总是攒起来,等收鸡蛋的人来,换点钱……奶奶她吃了一辈子的苦……”

杜芳华幽幽地道:“是啊,你奶奶吃了一辈子的苦,还没等我们好好孝敬她就走了。是她没福气啊。要是她现在还在的话,看到你跟维和这么有出息,估计梦里都会笑醒的。”

“你们小的时候,小姨我又在念书,你爸得了病,家里六口人,只靠你妈妈一个人养活……唉!那个时候,我们杜家真的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