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八方的敌人都围了过来。
张鸿变了脸色:谢嘉琅没猜错,这些人不是暴民,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号角声在夜色中回荡,敌人恢复秩序,密密麻麻往前冲,他们人数众多,前仆后继,渐渐缩小包围圈,将张鸿和侍从严严实实地围在当中。
密集的弦声响起,张鸿一个激灵,侧身闪躲,听得嗖嗖几声,数支箭矢掠过他的脸颊,留下几道鲜红伤口,左边胳膊上一阵剧痛,他咬牙砍断箭尾,带着侍从且战且退。
敌人看出他们人数不多,全部追上来,几轮箭雨罩下,张鸿和侍从都中了箭,速度慢了下来。
刚才射中张鸿的射手再次挽弓搭箭,箭尖瞄准他的眉心。
弦声铮然响起,箭矢如一道电光划开夜色,带着强劲力道,射中目标。
射手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被胸前箭矢的力道带得直接从马背上翻倒下去,栽在地上。
张鸿一愣,回头。
远处,谢嘉琅收起弓,领着几十人冲进包围圈,“往东走。”
张鸿一怔,谢嘉琅这么快就回来接应他了?
随即他反应过来,谢嘉琅根本就没走,他等百姓撤退,就赶过来帮他了。
够义气!
张鸿大笑,“怎么走?有几成生机?”
“只有一成的可能。”
谢嘉琅头也不回,道。
张鸿脸一僵,抬头四顾,发现他们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敌人在收网了,他们只能往东走。
他靠到谢嘉琅身边,在他的掩护下后退,两支队伍一前一后,尖刀一样从敌人包围圈中最薄弱的东边划开一个口子,不要命地往东奔逃。
天还没亮,黑压压卷过来的人影紧跟在他们身后,像一头穷追不舍的巨兽,只要张开大口就能把他们吞吃下去,嚼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队伍的人越来越少。
张鸿的侍从中有几人伤势太重,索性放慢速度回头对敌,帮他们争取时间。
一路疾驰,他们竟然将追兵甩在了身后。
张鸿不敢放慢速度。
黑漆漆的夜色里突然一片澹澹银光闪动。
张鸿以为天亮了,定睛看去才发现那是一条湍急的河流,河水深不见底,在岩石上激起雪白浪花,浪涛发出巨大的咆哮怒吼声。
北河!
这是一处渡口。
渡口早就封锁了,没有船只,他们怎么逃到对岸去?
张鸿哭笑不得,难怪敌人东边的防守最薄弱,谢嘉琅说只有一成生机,还是往高了说的,身后是万人追兵,眼前是拦住去路的北河,他们插翅难飞!
转眼间,他们已经到了河岸边。
身后骤然一阵号角声,隆隆的马蹄声靠近,敌人再次追了上来。
张鸿回头。
远处,一层层黑压压的影子风一样飞快刮过来。
无处可逃了,敌人已经堵住整条河岸。
希望完全破灭,张鸿一勒缰绳,浑身无力,跌下马背,喘得脸都青了。
“他们的人数果然越来越多,你看追杀我们的一共有多少人?”
谢嘉琅提着剑,“看他们的队形,大约有一万人。”
“我们剩下多少人?”
谢嘉琅语气不变,扫一眼队伍:“一百多人。”
张鸿抬头看自己的侍从,人人负伤。他笑着摇头,摘下腰上的酒壶,拔开塞子喝一口,“那看来我们死定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敌人兴奋地涨红了脸,最前面的人挽起长弓。
谢嘉琅没说话。
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线从夜空中倾洒而下,打在他手中的长剑上,血水嘀嗒嘀嗒地淌着。
张鸿一脸沉痛,转过身。
“横竖都是死,死之前得喝个过瘾!”
他灌一大口酒,抛开酒壶,面对着追上来的敌人,握紧佩刀。
河岸安静下来。
忽然,最前面的追兵都愕然地瞪大了眼睛,像见了鬼一样,死死地瞪着他们身后的河面。
张鸿皱眉。
身后,一声清晰的、微微颤抖的喊声穿透雨幕,送到众人耳畔。
“谢嘉琅!”
女子竭力喊出的声音,被万道湿漉漉的雨丝筛过,依然清亮。
谢嘉琅呆住了。
他回过头。
天色依旧昏暗,渡口湍急的河面上,一只小船在浪涛中摇摇晃晃地飘荡,船头立着一道模糊的身影。
“谢嘉琅!”
她又喊了一声。
天际处微微泛白,天光微露,雨丝纷飞。
隔着雨幕,隔着很远的距离,她立在船头,脸色苍白,双眸泛红,直直地凝视着岸边的谢嘉琅,嘶喊的声音带了几分怒,几分怨,目光却柔和如漾漾春水。
旁边的张鸿惊喜地喊出声:“九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