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二楼人影幢幢,一片嗡嗡的说话声,江州有名有姓的布商几乎都到了。

几个小厮站在走廊里,看到谢蝉,立刻转身飞奔进去禀报。

谢蝉登上二楼,刚走到门口,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忽然从席中站起身,颤巍巍走到她面前,两手抬起,朝她一揖到底:“九娘,看在我老迈的份上,给我们余家一条活路吧!”

范德方顿时变了脸色。

余老太爷和他祖父差不多的年纪辈分,今天当众朝谢蝉行揖礼,不用费心去传扬,明天就会闹得满城风雨,到时候都说谢蝉跋扈,欺凌老弱,她就算长一百张嘴也辩白不了!

在场诸人也都纷纷变色,却没有人起身阻止。

他们眼红谢家的蒸蒸日上,想私下联手把崛起的谢家挤垮,不料人家祖坟冒青烟,出了一位解首大公子,胆小的立刻缩头缩脑起来,决定再观望观望,人心不齐,只得罢了。他们不敢出手,巴不得有鲁莽之人替他们出手,好好治一治谢家。

一时之间,无数道视线都落在谢蝉和余老太爷身上。

谢蝉脸上也露出惊慌诧异之色,眼神却镇定从容,飞快看一眼身边的随从。

几个随从早就得了她的嘱咐,上楼之后一定要时刻心神紧绷、注意一切动静,看她眼神看过来,想也不想,飞身冲上前,一边一个,飞快架住余老太爷的胳膊,还有一个直接抱住余老太爷,不让他俯身。

余老太爷毕竟年纪大了,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几个满身力气的大小伙子死死地架住,动弹不得。

“余老丈真是折煞我了!”谢蝉做出松一口气的样子,“我年轻,不懂事,刚接手家里的买卖,什么都不懂,有得罪余老丈的地方,请老丈海涵。进宝,快替我给余老丈赔礼!”

她说完,站在她身后的进宝走上前,噗通一声朝余老太爷跪下,二话不说,砰砰砰砰不停地磕响头,没几下,额头就青肿一片。

“老丈是先祖父旧识,家父在老丈面前从来毕恭毕敬,望老丈大人大量,看在我年幼的份上,宽宥则个,不要和我计较。”

谢蝉一脸诚惶诚恐,道。

你卖老,我卖小,看谁脸皮厚。

余老丈面色铁青。

范德方心里憋笑,插话道:“老丈向来关怀后辈,怎么会为难你一个小娘子?别行这样的大礼了,今天咱们是来问卦看天气的,不是来给谁磕头的。”

说着话,几家和范家关系最近的布商走上来,半拉半拽的,请余老太爷还席。

谢蝉拍拍进宝的肩膀,要他退下去,笑道:“我胆子小,生怕怠慢诸位叔伯,让叔伯们见笑了。刚才扰了大家的雅兴,是我的不是,我先自罚三杯!”

范家仆从捧来酒盅,她朝众人拱手,连饮三杯,每一杯都是一口气喝完,翻出杯底,朝众人致意。

众人不禁赞好,此事揭过。

范德方将谢蝉引见给在场布商,不必他开口,谢蝉就能一一叫出每一个人的名号,而且熟知对方背景家世,很快就能和每个人攀谈。

他心里暗暗点头,谢蝉果然是有备而来。

众人见谢蝉容貌不凡,言谈举止大方,从容不迫,而且深悉各家背景,渐渐收起轻视之心,心里嘀咕,不愧是解首的妹妹。

余老太爷环视一周,发现开席前撺掇他刁难谢九娘的几家已经远远避开了,气恼不已。

酒过三巡,范德方起身,请来老人开始卜卦仪式。

老人卜过卦,捋须端详一番,解道:今年冬天比去年湿冷严寒。

众人举杯互相庆贺。

范德方看谢蝉望着窗外怔怔地出神,笑道:“你们家不是囤了一批冬天的棉布吗?又要开新铺子了吧?你怎么反倒一脸愁容?”

谢蝉回过神,笑了笑,“我长兄离家上京,冬日苦寒,我刚才在想不知道他路上会不会碰见大雪。”

这是谢嘉琅第一次北上,北方的寒冬可比江州的要难熬多了。

“令兄和其他贡士一道入京,沿途驿站衙署迎送,就算碰上大雪也无需发愁。”

范德方安慰谢蝉。

谢蝉一笑,心思转到正事上来,道:“刚才四哥猜错了一件事,今年我们家不开新铺子。”

这一句话说出,旁边一双双耳朵都竖了起来。

范德方挑眉:“不开新铺子?那你们忙得过来吗?”

谢蝉含笑道:“现在看着热闹罢了,我已经和阿爹商量好,明年我们铺子的丝锦、棉布都要涨价钱,到时候买卖难做,说不定得关两家铺子。”

范德方看着谢蝉:“世叔拿定主意了?”

谢蝉点头。

旁边几人面露惊奇之色,彼此交换眼神,靠在一处窃窃私语,其中一人转向谢蝉,问:“九娘,你们准备涨多少价钱?”

谢蝉望着他,“两成。”

众人再次诧异,互相眼神示意。

余老太爷愣了半天,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口气。

接下来的宴席,再无人言语嘲讽谢蝉。

宴散,范德方送谢蝉下楼:“九娘,你想好了?涨两成价钱,你们在江州的买卖要分出去不少。”

“想好了。”谢蝉点头,“不是我对四哥夸口,我们的丝锦花样好,也扎实,可以赊买,又有你们范家帮衬,我长兄考中解首后,各家都要照顾我们的买卖,不涨价的话,会挤垮更多布商的铺子。”

范德方笑道:“确实如此,我阿爹前几天还说,到时候江州只剩下两家布商,一家姓范,一家姓谢。”

“世伯诙谐。”谢蝉一笑,看向阴沉沉的天空,“真到了那一天,只怕不得安生。谢家犯不着为一个小小的江州彻底得罪乡里。”

范德方眼神闪了闪,“既然你打定主意,怎么不早说?这个月你们家借着势头到处送货,像是要垄断整个江州的买卖,小布商都吓坏了。余老丈要是早知道你有此意,绝不会当众刁难你。”

谢蝉回他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早说了,他们会以为我们自己怯了,先让他们喘不过气,他们才能看懂我们家涨价钱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