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朗看了看父母,这两人一路来,每日都要吵上一番,他都听得有些脑仁发疼。他讪讪道:“爹娘,其实回乡下也是好事,咱们还有一些产业,以后也是衣食无忧。无名利之争,蝇营狗苟,每日莳花弄草,落得清闲。”
安氏道:“我是没什么图的,就图你明年考中功名,来日飞黄腾达,将我接回京城享福。”
沈瀚之不以为然地看了眼幼子:“就别做你的春秋大梦,官场里的水浑得很,明争暗斗,倾轧善良,就朗儿这性子温和的,安安稳稳在翰林院做个小编撰,讨口饭吃便好,旁得别多想。”
安氏一听,又怒了:“朗儿性子是温和了些,你倒是原本有个不温和的儿子,但是被你亲手杀死了。”
见着沈瀚之面色骤变,沈朗赶紧拖着母亲的手臂,哀声道:“娘亲,别说这些了。”
安氏也知自己失言,讪讪噤了声。沈瀚之铁青着脸瞪了她一眼,转头不再看她。这两年,若说他没生出过愧疚,自是不可能。但一步错,步步错,他选择了宫里那位,必然就要牺牲掉其他。还好,一切也算如愿以偿。
车内正沉默着,忽然砰地一声,紧接着便是马蹄飞扬,车轱辘翻仰,三人还未反应过来,已经天旋地转倒在地上。只听前头福贵道:“侯爷不好!咱们遇到劫匪了!”
沈瀚之到底在官场浸淫多年,练成了一身临危不乱的本事,虽则心中暗道不好,嘴上依旧淡定吩咐:“别跟他们硬来,劫匪不过求财,把所有钱财都给他们。”
福贵哎了一声,只是那一声还未落音,便听呜咽地闷哼一声,显然是被刀剑取了性命。打斗声四起,这些劫匪一言不发,许并不是求财,而是要索命。车子被人用刀劈开,里面狼狈倒地的三人露出来。
黑沉沉的暮色中,那些人穿黑衣,戴黑面巾,伸手利落,沈家的几个随从丫鬟,须臾之间,已经七零八落倒在地上,没了声响,只有血流成河。
沈朗赶紧将父母护在身后:“各位好汉,咱们无冤无仇,你们求财而已,车子上的钱财都拿去就是,求求你们放过我爹娘。”
沈瀚之到底不是等闲之辈,在沈朗哀求时,他已经猜出这些人哪里会是山匪,想必是直接冲着他来的。他为官多年,虽然树敌不少,但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如今没了权势,顶多是痛打落水狗,遭那些人奚落一番,还不至于要下黑手取他性命。他知今日恐怕是大祸临头,难逃一劫,沉声道:“各位想必是奉人之命要我沈瀚之的性命,但我妻儿是无辜的,还望放他们一条生路。”
安氏吓得只打摆子,紧紧揪住他的衣袖,泣不成声。
那两个握着寒光闪闪大刀的蒙面人,无动于衷站着。待他话音落,便举起手中的刀。只是那刀刚刚落在半空,一枚带着劲风的飞刀碰得一声,将大刀打落。就在下一刻,周围不知从哪里有涌出一波黑衣蒙面人。几番血雨腥风地打斗后,周遭恢复宁静,被擒住的几个人,还没等讯问,已经咬破槽牙毒药自尽了,想来是一批死士。
沈家三人犹坐在地上,因着都着黑衣蒙面,几乎分不清是哪一方得胜,但见剩下的这些人,没有要来杀自己,猜出是后来那伙人,虽然还不知身份,但大约不是来取他性命的,不由得暗中松了口气。
就在此时,一个桌青布长衫的颀长身影,慢慢走过来。暮色新月之下,那身影像是魅影一般覆在地上三人面前。这人没有蒙面,面容清朗昳丽,只是表情冷得就如同这冬日夜色。
沈朗赶紧跪着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苏冥淡淡落在他头上一眼,又冷冷看向沈瀚之,然后唇角微微勾起,冷笑道:“侯爷,知道是谁要杀你么?”
沈瀚之在沈朗搀扶下,慢悠悠站起来,拱手作揖:“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我素来与人为善,如今告老还乡,确实猜不出是谁要害我性命!还请公子指点。”虽先前同在京城,但苏冥中举时,他已经被皇上架空了职,他还没得机会见过这位解元。
苏冥但笑不语,只是那笑委实冰冷得狠。沈瀚竟被一个弱冠少年,弄得满心发怵。大约也是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心有余悸。倒是沈朗,睁大一双眼睛,定定看看眼前的人,咦了一声,试探道:“你不是苏解元么?”
同年举子,当然好奇过解元是何等人物,是以沈朗先前远远见过这位解元两次。他知苏冥是秦王的人,又紧接着问:“是秦王救我们的?你们知道是谁要害我父亲?”
苏冥淡淡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沈瀚之,冷笑道:“侯爷想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