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激动起来,沈鸣不敢再说什么,只等着他平静下来。苏重山说完这番话后,重重靠在椅背上喘起来,沈鸣赶紧抚着他的背帮他顺气。半响之后,苏重山终于平静,却开始有些神志不清,口中喃喃:“素素……安宝……”
这是沈鸣母亲和舅舅的乳名。他见着情形不对,赶紧将人抱进屋子床榻上躺着。苏重山是当夜过世的,弥留之际很平静,只拉着沈鸣和伶俜的手,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用太难过,珍惜眼前人便好。
伶俜担心沈鸣,好在他只守灵的当夜眼睛泛红之外,还算平静,大约是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她想起算命的说过沈鸣亲缘淡薄,如今看来果真如此。树倒猢狲散,苏重山的丧事很冷清,只来了一些从前的学生和同僚,沈瀚之倒是来了,还在灵堂磕了几个头
日子回到正常轨道已经是小半月之后,沈鸣抱着外祖父留给他的一个木匣子,里面都是她母亲的遗物。伶俜坐在他身旁,见他认真地一样一样看着里面的东西,随口问:“你对母亲有印象吗?”
沈鸣无奈地摇摇头:“母亲过世时,我还不到四岁。她一过世,我就生了场重病,什么都不记得了,只隐约记得她是个温柔的女子,记得她哄我入睡时唱的歌谣。”
伶俜又问:“你母亲是如何病逝的?”
沈鸣想了想:“听府里的人说是去了苏州,水土不服,染上了伤寒。”他说着,却忽然顿了顿,“可是我总觉得有些奇怪,外祖父说过很多次,母亲身体一直很健康,离开京城还好好的,怎么去了苏州几个月就忽然病逝?”
伶俜怔了下,脱口而出:“你觉得母亲不是简单的病逝?”
沈鸣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幼时一直是母亲带在身边的,可是竟然怎么都想不起她病逝前的情况。后来府中走水,身边的奶娘丫鬟都相继过世,我甚至都相信了我是煞星这个传闻。可是现在却觉得哪里都不对劲!”他叹了口气,“我已经让长安去苏州打听情况,看能不能找到以前苏州府中的老仆人。”
伶俜忽然想到了沈瀚之和李贵妃的私情。但她一时又不知怎么跟他开口,毕竟沈瀚之是他的父亲。
长安是一个月之后回来的。
“世子,找到了一个以前在沈府做过事的老嬷嬷。说是伺候过侯夫人。”
沈鸣问:“她怎么说?”
长安道:“说夫人确实是染了伤寒,但一开始并无大碍,后来不知怎么越来越重,连话都说不出来。她那时家中有事,正好告了几天假,回来夫人就过世了,说当时侯爷很是伤心。再后来府中连连出事,化缘僧人算命说世子是煞星,世子被送去寒山寺之后,她也就离开了府中。”
沈鸣皱眉点点头,这跟他所知道的并无出入。他摆摆手:“麻烦你跑一趟了。”
长安摇摇头,试探问:“世子,您想查到什么?”
沈鸣摇摇头:“大概是我多心了!”
到了下半年入秋后,宋玥要领兵去平定西南藩王之乱。临行前晚,沈瀚之给他在侯府办了一场践行宴。
那日正好是朔日,夜幕降临,府中觥筹交错,松柏院却一片安宁。沈鸣每次发病时,都让她去静欣苑,怕她不小心被吓到。但伶俜从来不离开,每次就跟长安长路守在书房边。
这回发作得十分凶险,到了快三更时,忽然发出痛苦的咆哮。伶俜在外头听得直掉泪水,长安见她一脸受不住的样子,道:“夫人,你还是回屋子里歇着,世子过一阵子就会好的。”
伶俜摇头,她想等他平静下来,立刻就能冲进去给他擦汗水。
里头沈鸣在发病,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福伯的声音响起:“殿下有事么?”
“你给我让开,我要见十一。”这是宋玥醉醺醺的声音。
福伯又道:“殿下您喝醉了!”
噗通一声,显然是福伯被掀倒在地。长安赶紧跑出去:“殿下,您这是做甚么?”
宋玥大声道:“把谢伶俜给我叫出来!”
听到外头响起推搡的动静,伶俜皱了皱眉出门,看到院子里东倒西歪的宋玥,冷声道:“殿下今儿又发什么酒疯?”
宋玥看到烛火之下的的人,咧嘴笑开:“伶俜,我明儿就要去西南平定藩王之乱,你也不送送我?以前我每回出去打仗,你都会给我求个平安符。我打了四次仗,你就给我送了四个平安符,我都好好藏着,没让裴如意发现。但是我现在找不到了,怎么都找不到了!”
他说着说着声音竟然带着点哭腔。别人只当他在说胡话,完全听不懂,但伶俜却知道他在说什么,不过是上辈子的事罢了。那时宋玥出门打仗,她作为一个小妾,总该是要表示一番,所以就会去求一个平安符,每回宋玥收下都一脸嫌弃。她都已经忘了,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