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俜没怎么说话,心里却涌上了一丝欣然的甜意。
有了第一回就有第二回,伶俜再往沈鸣的松柏院跑,十回有八回沈锦都会跟着一起。虽然沈鸣话不多,但沈锦却素来是热情的性子,两人的互动落在不动声色的伶俜眼中,倒渐渐瞧出了一点兄妹该有的情分。有时候沈鸣对沈锦的聒噪也会皱起眉头,但那样的表情也只是一闪而过,便又会恢复如常。偶尔沈朗也会过来,小少年温温吞吞的乖巧性子,倒是挺得沈鸣喜欢,被他讨教学问和画艺,也都会耐心作答。
到了岁末,宁氏和沈锦要忙着打理府中上下过年的事宜,知道沈鸣画艺了得,沈锦也就没客气让他帮忙做了两幅年画。他画的是两幅坐莲童子,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宁氏十分喜欢,将年画挂在了小佛堂当中。
年前,苏州那边的铺子递来了几匹上好的锦缎,宁氏给两房分派好,挑了几匹花色淡雅的准备给沈锦和伶俜,做两件过年的新袄子。
还剩几匹黑白灰单色的,她留了两匹给沈瀚之,剩下两匹则装好,递给沈锦道:“你把这两匹杭绸送去给沈鸣,我看他总是穿着那白色氅衣,像是洗过很多水的,哪里像是个世子爷。”罢了,又拿出一个个小红木匣子,“从他入了锦衣卫,侯爷就将世子爵禄冲入侯府账中,四品佥事的俸禄虽然不低,但他刚刚当差,只怕上下诸多地方都要使银子打点,他名下无其他产业进项,那点俸禄恐怕是不够用的,院子里的三个下人又不在侯府册中,都要靠他养着,如今怕是会有些拮据,你把这些银票给他。”
沈锦接过匣子道:“先前他提亲给了谢家四万两聘金,父亲这边只出一万两,其余的都是国公爷给的。但他到底是外孙又不姓苏,恐怕如今当了差,也不好再拿国公爷的钱。您这样说,我倒是真觉得他手头上可能没那么宽裕了,这些时日我去过他那院子多回,确实未见过他屋子里有甚么精贵玩意儿。”她想了想,又道。“要不然我给父亲提一提,让他把世子爵禄拨回到沈鸣那边。”
一旁的伶俜看在眼里,不免有些心头发热,姨母表姐都是如此良善的人,上辈子沈鸣真的就袖手旁观看着悲剧发生?
宁氏听了女儿的话,忙摆摆手:“你父亲对世子如何,你又不是不知。别去说这些无用的话,惹了他不快。”说罢,想起什么似地又道:“对了,翻过年初八是荣亲王妃寿辰,英才那时也应该从辽东大营回来了,王妃的意思是趁着喜庆的日子,把你和英才的日子定下来。”
沈锦闻言,红上立刻染上两片红晕,凑在母亲身边撒娇:“那就越迟越好,人家还想在府里多陪母亲几年呢。”
宁氏笑道:“你和英才的婚事是去年就定下来的。就算我愿意多留你几年,荣王府那边也不会答应。听说英才在辽东大营一年表现很出色,这次回京,皇上亲自给他任了个四品金吾左卫指挥佥事。等你们成了亲后,他还能封个辅国将军的爵位。这京师中,想把女儿嫁入荣王府的世家可不是一家两家。你娘亲只是个姨娘,没让你身份多体面。还不是英才自己从小就相中了你,去年去辽东大营前,让父母请了官媒说亲,看着双方定下来,那孩子才放心出京。”
沈锦嗔道:“宋梁栋就是个莽夫,他想娶,我还不想嫁呢!”
说是这样说,但她脸上却是绯红一片,显然是在说着自己的意中人。
伶俜默默看着表姐,脑子里浮现宋梁栋的样子,上辈子她生前只见过他几次。倒是死后见过他很多回。
第一次是刚刚服毒身亡时,他身着飞鱼服和沈鸣一起进入王府,在看到自己的遗体后,语气颇有些怜悯。
再后来便是三年后,她盘旋在京城上空,看着他带着锦衣卫听沈鸣差遣,在京城朝堂掀起一一阵阵腥风血雨。
在伶俜的印象中,宋梁栋是个高大挺拔直爽豪气的少年。他的父亲荣亲王宋霍是当今皇上的同父异母胞兄,荣王妃赵氏系前阁臣赵荣之女,那时宁家还未没落,和宁家的女儿也算是总角之交。宋梁栋和沈锦年纪相当,自小认识,可谓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但是前一世表姐自杀,跟这个宋梁栋脱应该是脱不了干系的。
伶俜没亲眼见过表姐是如何被人捉奸,只知道当时宋梁栋也在场,并且听闻当场拂袖而去。
如果表姐真的是自杀,那宋梁栋的不信任,自然是一个重大原因。
不过从表姐出事,到她回来之前的那些年,好像并没有听到宋梁栋成亲的消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表姐的缘故。
那两匹锦缎和装着银票的木匣子,是伶俜和沈锦一块送到松柏院的。沈鸣虽然神色淡淡,只让沈锦跟宁氏转达谢意,但眼神里显然较平日里柔和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