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当他听说要断腿重接才能免去今后的残疾这个噩耗时,似乎已经麻木了。此时此刻,断腿也罢,完人也罢,对他的意义都是一个,留在杨家就是来受折磨的。从小到大挨过多少责打斥骂,他已经不记得了。但比起祠堂那夜的浩劫,都是小巫见大巫了。汉辰清醒些时就反复大安慰自己,杨汉辰呀,你其实离死就差那半步拉,可偏偏天不做美,还要你继续在这世间受罪。不过也好,怕今后再没什么比祠堂那夜再可怕了,也再没什么让他害怕恐惧了。
沉吟片刻,顾夫子终于说:“龙官儿,你恨怨师傅吗?”
汉辰艰难的笑笑,勉强的摇摇头,勉强的挤出几个字说:“汉辰不敢。”
“处罚你,是因为你犯了错。这点你该明白。”
“是,汉辰罪有应得。”
“好,你明白就好。教训你,也是为你好。”
“这个汉辰明白。”汉辰说了几句话已经剧烈的咳嗽起来,虚弱的面颊惨白一片。
“可能师父和你父亲都是气头上量刑重了些。若真要结果了你,怕就不等押解你回龙城了。”
汉辰没说话,猜测了师父要同他讲什么,但他明白师父后面的话定然是跟断腿再接一事有关系。
见已是面无血色的汉辰聚精会神听了自己的话,顾无疾说:“所以,责罚你,也是希望你迷途知返,不想你真是断腿残废一生一世。”
“师父的话重了。”汉辰说:“汉辰深知罪孽深重,身为杨家长子,上辜负父亲和师父厚望;下有愧给弟妹做表率。家法严惩,汉辰咎由自取,就是自此断了腿,汉辰也无怨无尤,更何况只是跛脚。汉辰既然那日在祠堂答应了师父痛改前非,定然说到做到。”
也许是太过虚弱,汉辰的一段话缓缓徐徐了很久才在不停的咳嗽声中勉强说完。
顾师父已经被汉辰的表白打乱了分寸,原本准备好劝汉辰咬牙去承受另一场磨难的话,仿佛也有些苍白无力。徒弟汉辰俨然误会了他开场几句话的用意,汉辰怕是误以为他怕汉辰对祠堂受责一事心存不满,开始极力表白会承受家法带来的厄运——永远的断腿残疾。
顾无疾对汉辰的反应也很惊讶,平日永不服输从不甘居人后的徒弟如何会接受这种残酷的现实而放弃一搏。难道以顿严厉的家法反把汉辰的锐气挫平了,从此消沉下去了?对于一个自己都没意愿去赌拼一场的人,又该如何动员他接受这场磨砺呢?
“师父是看你从小长大。你这些年习文练武,随了你爹南征北战,吃了不少苦,下了不少功夫才练就今天的本领。龙官儿你想想,你好好想想,如果你的腿就此废掉了,怕你也难在吃行伍这碗饭了,怕你这些年的苦就都白吃了。你想这样吗?”顾夫子打量着汉辰的神色,汉辰虚弱惨白的面容毫无表情。
“师父同你爹刚才合计了一下,觉得还是让你重新接骨的好。大夫说,要六、七成的胜算,这就不错了。现在痛,那是短痛;现在不痛,以后瘸了腿一事无成,那可是长痛。你一个七尺男儿,铮铮铁骨总该是有的,你该能忍住这次吧?”顾夫子握紧汉辰的手,汉辰的手却是虚弱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