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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还反对?这不是螳臂当车,自找没趣吗?”

“我若不站出来反对,那我还是孔融吗?”

对于孔融的回答,张辽很是无语。这种士大夫的责任感完全与他前世那根深蒂固的理念所截然相反的,但却偏偏又是他无比钦佩的。至少他自己就绝对做不到这种可是视生死于不顾,仅仅是为了自己的理念而出头冒险。

“你确定?”张辽突然间在孔融的眼中发现一丝戏谑,不禁追问了一句。

“唉!”张辽这么一问反而使得孔融那一本正经的脸突然间松垮下来,长叹了一口气。

而张辽也暗中嘘了一口气,他还以为孔融真的要固执到底呢,原来也不过是一时气不顺。这让张辽很能理解,眼看着天下大势完全在违背自己曾经的理念在发展,而自己却毫无力量去改变,不郁闷才有鬼。这种人即便是在后世,张辽也时常能见到,所谓的愤青就是典型。

“文举兄,有人曾经说过:当你无法改变这个世界,那就要学着去适应这个世界。还有一句比较糙的话:生活就像是强暴,当你无法反抗,那就要学着去享受。这两句话,你能从中悟到什么?”张辽觉得还是得劝一劝孔融,免得这老小子一时想不开,出了麻烦就不好了。

“你……”张辽的最后一句话让孔融胀红了脸,这句后世之人无人不知的话放到汉末却是太过于露骨。然而张辽事先就打好了招呼这是句糙话,而且男人之间说点带色的笑话即便是在汉末也是常见的,孔融只不过没想到张辽竟然能用如此粗糙的话来解释本该很高雅、很高尚的东西。

可是孔融哪里知道,在后世,政治家常常被用来与妓女相比,当官就必须皮厚、心黑这样的理论连三岁的孩子都知道。对于从政者,这种说法虽然不太全面,但是却是为官之人必须具备的两个特点。所以后世的普通人会对官员手中的权力感到畏惧,当着官员的面也会战战兢兢,可是却没多少人会有古代百姓对官员的那种敬若天人的心态。

“文举兄,话糙理不糙。董昭他们想做什么我大致清楚,但是同样的,汉室的统治基础已经是摇摇欲坠,甚至可以说若没有丞相一力支撑着,此时天下已是恢复到战国时代,也不知会有几人称王,几人称帝。既然如此,那便是改朝换代又有何妨?当初高祖能够夺了始皇帝的江山,如今为何不让有能力者夺去刘家的江山呢!何况丞相如今根本就没有取而代之的想法,可是偏偏有人要将这个罪名强加于丞相身上。他们为了什么?”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张辽在孔融面前可从未少说,否则也不会让孔融从数年前开始长时间保持沉默了。但是直接揭开曹操没有篡汉之心并提出反问,这在张辽与孔融的交谈中还是第一次。

“为了什么?”这个问题自然引起了孔融的关注。

“先看看指责丞相的都是何人。除了如今依旧割据一方的诸侯,朝中也就是伏完、荀彧、你文举公和文先公。你与文先公,还有荀文若为的是自己多年的理念,可是伏完呢?他身为国丈,要恢复皇帝的权势,说穿了还是要恢复他的权势。可是你们是否想过,当今皇帝能够处理如此复杂的局面吗?他能够让全军将士倾心拥戴吗?他能够做到丞相做到的一切吗?”张辽问完这三个问题,并没有给孔融回答的时间,自己便紧接着说道:“不能!他不能!他从小便生活在董太后的溺爱中,虽然有些脑子,却又被董卓控制而毫无执政经验。同时那些年的生活也让他养成了一种阴暗的心理,若将朝政交与皇帝,我可以断言,接下来必然是朝堂上下一片腥风血雨。伏完与皇帝如此,那么那些诸侯呢?文举兄,你可曾想过?”

张辽对刘协的这个推论并非没有理论依据,后世的心理学有关少年时代的经历会对长大后的人有什么影响那可是完全形成了一套理论的,而明末的崇祯皇帝的经历便可以作为实例说明。这位皇帝在登基之前也同样是战战兢兢,终日惶恐的生活在他的信王府中。结果登基之后,一开始还好,不久后便让朝堂上下一塌糊涂。于是这个连敌人都不得不承认他并非是昏君的勤政皇帝最终做了亡国之君,这也是中国历代亡国之君中少有的被公认的非昏君。

张辽的这个推论让孔融大吃一惊,但是张辽曾借着与孔融探讨孩子的教育问题而向孔融灌输过的心理学知识,以及张辽给人的一贯看人准确的印象,使得孔融不得不相信张辽的话。而且越想便越觉得有道理,而张辽尚未分析的那些诸侯的心思就更不用多说,他们极大地可能便是希望曹操将皇帝取而代之,然后他们便可以借机也过过称帝的瘾头,甚至还想着划江而治或者统一天下。想到这里,孔融忍不住背心便冒出一阵冷汗。

看到孔融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张辽又说道:“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令先祖孔夫子在自己的执政理念无法被国君们采纳之后,便采用教书育人的方式将自己的学说一代代传承下来,最终在董仲舒手中使得儒家学说成为了国家认可的理论依据。有这样的意味先祖做榜样,文举兄你又该如何选择呢?”

张辽的这句话算是说到了孔融的弱点上,孔家子弟无人不以先祖孔丘为榜样,而当年的孔丘若是也如此刚硬耿直,宁折不弯,估计也就不会有儒家学说的出世,更不会为后人留下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影。用孔丘来劝说孔融,张辽完全是对症下药。

“呵呵!”孔融苦笑几声,说道:“文远,你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