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汴都开封东城云师巷参知政事司马光的府第,以司马光名满天下的名声住在这里显然是有些不合身份,但没有一个人认为不妥——司马光刚正严明同他的名声一样著名,尽管他的俸禄极多,本人也不善于交际,但他把自己的俸禄都用来接济宗族和一些年轻俊杰,当然其中也有很大一部分是用来买书——宋朝的书价自商务印书馆开张以前是十分昂贵的,最近这几年大宋市面上的书籍价格才大幅降低,这都要归功于驸马所发明的铅活字印刷机的广泛应用。此时在大宋立国以来堪称最简陋的参知政事府邸中,司马光正在和一个特殊的客人在《资治通鉴》书局小楼中喝茶。
人称“贤臣”的小王驸马是司马光所不能忽视的人,在朝中能够进入这座连个火盆都没有的书局小楼的人,可以用手指头数出来,除了王安石、文彦博等人之外,驸马王静辉是最为特殊的一个——一个外戚能够堂而皇之的走进参知政事的家门,这在十年前是很难想象的。不过在今天这样的事情已经被大宋统治高层所接受,即便连司马光这样的人都认为王静辉是一个非常与众不同的人,其本身就是一个隐藏在重重迷雾中的传奇。
“君实先生,《资治通鉴》前二十三卷已经开始交付给商务印书馆,现在正在排版准备印刷,第一版将会印刷五千册,若是可以的话,在短时间之内将会再版,学生先在这里恭喜先生了!”
王静辉边说话边打量着房中的布置——除了书还是书,中间有四把椅子围绕着一张略显破旧的大书案,上面堆满了文稿——《资治通鉴》书局中除了司马光之外,还在太上皇赵曙的支持下招来了当时最为顶尖的历史学家刘班、刘恕和范祖禹一起来编写《资治通鉴》,当然他的儿子司马康也参与了这项工作。冬天的汴都开封格外寒冷,司马光又严令不准在书局小楼中点火盆,王静辉第一次来的时候虽然司马光极为给面子的点了火盆,但还是把他冻个够呛,当然现在在王静辉的指使下,神火煤火行的工匠结合小楼的特点安装了水暖炉,就算是在冰冻三尺的严冬,书局小楼内部也是春意盎然。
司马光听后笑了笑,他知道这些不过是驸马到这里来的由头而已,《资治通鉴》开始分卷印刷成书固然是他所关注的,但他知道王静辉刚刚才从杭州回来,亲自到他的府第来拜访,绝对不是为了《资治通鉴》出版的事情而来的。王静辉这个时候回到汴都开封,司马光已经不是几个月之前那样对驸马有些看不过眼了,因为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另外一个人——王安石推出的新法所吸引,相比之前驸马那有些“胡闹”的提高伎术官员待遇问题,他更关心老友所提出的新法,尽管他是反对者,但王安石与他同僚的情分还在,他不愿意看到老友一步步的走向大宋官员的对立面上去。
“《资治通鉴》虽然还没有完全写完,但其中改之出力甚多,光在此多谢驸马了!不过驸马今日前来,并非为了《资治通鉴》出版吧?!”
王静辉苦笑的摇摇头,自己这拙劣的交际手段就如同自己的一笔臭字一样被人一眼看穿,“君实先生明鉴,学生此次来拜访先生确实是另有他事,只为介甫先生之新法而来!不知先生可否教学生?!”
“改之过谦了,其实改之心中已经有所决定,又为何来此呢?难道改之认为王介甫所制定的新法与国与民有利吗?!”
“君实先生,实不相瞒,在下已经知道了介甫先生的新法条文,昨日应召入宫面圣之时,曾建议太上皇和圣上能够在西北试行市易法!”
司马光听后眼中有些惊奇,又有些迷惑的看着王静辉,在他看来青苗法暂且不管,这市易法完全是对商人非常不利的新法。不管王静辉心中的真实想法是如何的,纵观驸马从出道到现在的一向作为,司马光可以肯定的是驸马绝对会反对王安石的市易法,这个时候告诉他王静辉不仅不反对,而且还赞成市易法试行,这就实在是太超乎他的想象力了,司马光甚至以为王静辉现在是不是疯了。
“君实先生也许会很奇怪学生为何赞同市易法试行,实不相瞒,学生是非常反对市易法的,但不可否认王相变法的初衷是非常好的,尽管这市易法将会大大的打击大宋商家的利益,虽短时间之内能够让大宋财政得到好转,但无非是杀鸡取卵之事!不过学生也同样认为有些事情可以变害为利,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难道改之认为市易法可以变害为利吗?这是与民争利,不过行得是汉之桑弘羊之辈之事,甚至连个名字都未作改动!改之也是深通经典,熟谙历史,自然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怎样的!”司马光现在有些火大,当他的家仆通报他小王驸马来访的时候,司马光还认为这是王静辉想要和他联手来压制王安石的市易法和青苗法,但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事情。
“君实先生当知现在大宋对外有收复熙河之任,内有王相变法之急。学生之所以赞成在西北试行市易法便是为了降低收复熙河之军费,对内则缓解了王相变法急切之心。若以公论,学生是反对市易法在全国范围内进行推广的,诚如先生所言,介甫先生在市易法的问题上和汉之桑弘羊同出一辙,汉之教训既然已经证明了其错误,我们便不能走重复的老路。不过大宋地域广大,各地都有各地不同的情况,学生以为有王韶坐镇西北来推行市易法必将获得成功,除了能够改善那里百姓的生活之外,还可以降低王韶收复熙河军事行动的成本,君实先生以为如何?!”
司马光听后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难道改之只想让市易法在西北一地试行,然后再废掉吗?!”
王静辉笑着说道:“学生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来替圣上做这个主,不过事有经权通变,王安石的变法无论如其初衷是好的,不过好心干措施干坏事这种事情在历史上也不知有多少教训。正如介甫先生在《本朝百年无事札子》中所说的那样,‘此是大有为之时’,君实先生留在朝中不仅仅是对介甫先生变法进行拾缺补遗,更是要顺势而为为朝廷社稷和天下百姓做些什么!”
听到王静辉如此说,司马光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尽管王安石的新法非常讨厌,但驸马刚才所提出的构想多少让他感到这是一种权谋的表现更多些,加之他看过王静辉很多策论札子,知道驸马可不是宋朝主流大儒心中所谓的“纯儒”,骨子里面偏向“杂学”倒是很明显。若不是驸马一向淡漠名利,他司马光恐怕就要拂袖送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