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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愤愤然看了那引路的农人一眼,两人整理衣衫,迎上前去。见那汉军将军仍是骑在马上,并不下马,两人觉得自尊心很受伤害,当下俱是冷哼一声。昨日他们肚皮未饱,身上冰冷,是以俱是谦卑,此刻肚中不饥,身上暖和,便又情不自禁将前明阁部大臣的架式端将出来。

那将军却是在凤阳之战中立下赫赫战功的李岩。张伟因其战功,原本是要将他与心腹手下改编入汉军,补充阵亡的汉军编制,李岩本人,亦可由厢军将军转为汉军将军,地位一下判若云泥。只是李岩虑及明朝已亡,当年反事亦可消弥。汉朝大举救灾,使民工兴修水利,抗旱灭蝗。原本在明朝可使百万人逃难的灾患,在汉朝不过略费周折,就可无事。他本是书生,并不愿意戎马一生渡过,是以婉拒帝命,仍然以厢军将军的身份从师北伐,只待天下太平之后,或是即刻退伍返乡,或是以将军一职终老,也就罢了。

此时他看到眼前的这两个中年书生傲然直立于前,虽然模样很是狼狈,却仍是不改富贵骄狂气质。当先那人,虽然衣衫破旧,头上的头巾正中,却仍是镶嵌着一块上好方玉,手中和颈项间亦是白润细腻,显是身处上位,养尊处优之人。虽然见两人仍是拿大,他深知明朝官场习气,却也并不恼怒,只笑问道:“这两位,想必是前明大臣,这便请报上名来吧?”

“学生乃是大明内阁大学士周廷儒,见过将军。”

“学生乃是大明内阁大学士温体仁,见过将军。”

这两人虽然问候行礼,神色间却是努力做了不卑不亢模样。虽然知道罪不可免,心中亦有领罪打算,到底是多年高官做将下来,傲气仍是难免。两人被困于此,心中却暗暗庆幸,将来史笔上记录,也是落入汉军的将军之手。若是被寻常小吏捉住,将来史书有载,也是太过丢脸。此时昂首报出自已官职姓名,也是让这寻常将军不能处置,送往汉帝面前,纵是死了,总算也不曾受刀笔史之辱。

却见李岩听得两人名号,只是略一皱眉,便道:“你们曾经身附东虏,本朝不能任用。这便随我回将军府,给你们盖上关防印信,回乡去吧。”

见他们吃惊,李岩又解释道:“陛下有令,当日北京失陷之日,前明众官虽然投降,不过有些是实心投附,有些事出无奈,希图保命耳。投诚日短,不曾为害天下,姑且赦之!然则此辈甘心投效蛮夷,不可再用,凡前方捕获前明旧官,不论官职大小,一律发还回乡,交由地方官看管,若再生事,全家发往南洋烟瘴地面。”

他微微一笑,抚弄着自已腰间剑柄,向他们笑道:“虽然两位身为阁院学士,不过亦脱不了陛下赦旨中的范围。这便随我去办理关防,回乡去吧。”

两人如堕梦中,糊里糊涂上了这位将军送过来的战马,随着这队汉军穿过村庄,集镇,一直赶到永平府城乃止。

因见一路上百姓行人不断,鸡鸭猪牛在路边随处可见,偶有汉军官兵路过,行人百姓亦是不惊。又有些身着青绿官胞,头戴角巾钞帽的官员指挥农人,在沿途挖沟修路,喝号劳作,甚是热闹。

温体仁忍不住向李岩问道:“敢问将军,这些都是官府下派的徭役,还是亦拨款而行?”

“汉朝无徭役,凡有差遣工程,俱是由官府按工给价。”

“听说南方每年俱是如此,河南、山东等新附之地亦有大工,汉朝如何有这么许多的银两?”

“别的不说,江南有丝厂过千家,南京港口每天出入海船过百艘,每船丝出海,便是半船的银子回来。陛下又很重农桑,以孙大学士的农书为本,加之自海外运回的诸多新式农物,以牧场、农场、桑场养殖活物。不但银钱凑手,就是谷物畜牧,亦是满山满谷。”

说到此处,李岩不禁微笑,向这两人道:“历来新朝建立,总需若干年后,政治清明,元气渐复,百姓方能富庶。现下这般,除是北方还有些残破,西北还有流贼祸乱,百姓穷苦。自此之外,汉朝治下米粮满仓,银钱满库,已是未之所的盛世!两位,安心回家渡日,为富家翁不难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