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都有新鲜事,唯独今年的新鲜事格外多。如果说光绪二十一年有什么新鲜事的话,那莫过于这两年的状元郎都是举止惊世骇俗之辈——状元张謇和连中三元的科场新星谭延闿居然都弃清贵的翰林之位,一个经商,另外一个则干脆做了丘八大爷。就在谭延闿正在紧锣密鼓的从军机处和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向直隶总督督标中军副将挪动的时候,月余前因为父亲过世而回家奔丧的张謇在处理完丧事之后,决定脱离官场,从气急败坏的翁同龢那里传出来的风声居然是去年的状元郎要做商人!
翁同龢在张謇的身上投入的精力实在是太多了,他自己出身便是状元郎,自然在感情上也是希望张謇这个状元郎在他有朝一日干不动的时候,从他手中接过清流砥柱的接力棒继续完成他的事业,但却没有想到自己最心爱的门生脑子发了昏,居然想着去经商?!
翁同龢几乎没有办法接受这一切,在正经收拾李鸿章和他的马仔大好时机的时候,抽出时间频频发电给张謇,并且还指出如果在西方张謇若是经商有成可以通过议会重新步入政界,但是在中国,以一个商人的身份想要进入政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么做既辛苦又看不到前途。
不过还没有等张謇那边回心转意,令翁同龢更加吃惊的事情又来了——军机处章京兼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行走谭延闿调任直隶总督衙门中军副将!这在翁同龢看来更加不可思议——谭钟麟难道疯了?!好不容易出来一个连中三元的状元儿子,何等的荣耀,翁同龢毫不怀疑以谭氏整个家族之力,谭延闿确实是很有希望能够在二十五岁之前步入封疆大吏的行列——要不是恭王奕訢忙着周旋洋人劫走了谭延闿,现在他已经是皖南道道台了!
一时间谭延闿和张謇这前后两个状元都“不务正业”、“自毁前途”的做法成了京师中茶馆酒肆中最令人津津乐道的话题。尤其是谭延闿所引发的争论更大,因为他是大清自立国以来第三个三元及第的状元,而且家世清贵,也颇受朝廷高层甚至是慈禧太后的赞许,就是这么一个人居然放弃了在翰林院大好前程,转行从军了。
张謇弃官从商倒是让谭延闿感到非常惊讶,“实业救国”的道理他是知道的,不过那是二三十年以后才会兴起的风潮,比如说他盗版的“抵羊”便是那个时代的典型代表,但是现在张謇以状元之荣耀去经商,这不能不让他感到极度的惊讶。
“看来有眼光的人不止我一个啊!”谭延闿对着方榕卿微微笑着说道。
第一百一十六章 达潮
深夜大雨扫荡着天津城,今年的雨水格外的多,刚刚进入初春在公车上书三天后就莫名其妙的下了一场豪雨,现在才不过五月底,这大雨下得就像用盆泼下来的一般。
一辆马车在英租界内的马路上缓缓地行驶而过,在一幢洋房前稳稳的停下来,谭延闿透过马车的玻璃车窗看到外面的雨势,虽然距离房屋不过十几步远,但他还是在打开车门前将身上的雨披紧了紧,觉得没有问题后才打开车门向门口走去。
房屋的主人似乎已经入睡了,谭延闿摁了半天的门铃,屋内的灯光才透过玻璃窗亮了起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谁呀?!”
“请问达潮先生住在这里么?!”谭延闿抬高嗓门喊道,唯恐自己的声音会被雨声所盖过。
紧闭的屋门被打开了,一个面容显得略微有些胖的中年男子披着睡衣站在屋内,用一双非常挑剔的眼睛打量着这个深夜打断他睡眠的不速之客:“我就是!你是?”
“在下谭组安,久闻达潮先生之名,今夜刚刚得知达潮先生在津住处,喜不自胜便冒昧前来拜访,真是打搅了……先生能否容在下进屋,在下有一件非常要紧的事情想要请达潮先生出手相助!”虽然就这么一会,但是谭延闿已经感觉到自己膝盖一下的裤腿全部都湿透了,就连脸上也是水珠。
中年人听后只是觉得“谭组安”这个名字挺耳熟的,但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个年轻人,不过深更半夜只身来访,自己又不是千万富翁实在没有什么让对方图谋的,便大方的转过身做了请进的手势,将谭延闿让进房中。
就在中年人转身的时候,谭延闿才发现对方居然是剪了辫子的!开始进来的时候对方因为带着睡帽,直到他转身的时候才看到后面没有辫子,谭延闿的心中咯噔的一下,不过还是从容的走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