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考策论,第六天考试贴诗……对于谭延闿来说每一场都比较轻松,唯独最后一场试贴诗耗费的时间比较长,但也没有超过一天,下午便交卷出场了。也许是谭钟麟的魅力指数随着官位的升高,谭延闿刚在考房交卷,便有人跑到灵寄寺去报信了,灵寄寺距离贡院非常近,他还没有走出贡院多远,就看到赵恒君驾着一辆马车朝这里奔来。
赵恒君刚把马车停下来,方榕卿就掀开门帘毫无淑女风度的跳下来走到谭延闿身前说道:“你没有事吧?这几天可真让人担心死了!”
谭延闿对她笑了笑,眨眨眼说道:“我不过是不愿意在考棚中受罪待上几天罢了,略施小计便在议察厅舒舒服服的把会试糊弄过去了……放心,除了试贴诗之外,其余两场考得都是非常顺利,一两个时辰便答完交卷了,你就等着静候佳音吧!”
“佳音不佳音先放到一边,只要你心中满意就好,在我心中中不中进士你都一个样!只要你没事就好,这会试你千万把心放平了,考过去就过去了,千万别‘也应有泪流知己,只觉无颜对俗人’就行!”方榕卿一看谭延闿这样子,便知道这几天她是白担心了。
方榕卿知道自己的丈夫别的缺点没有,就是太“娇气”——谭延闿最重享受,天冷了一定要用德国产的水炉子而不是常用的煤炉来取暖,嫌煤炉燃烧呛人;等到夏天的时候若是在家,一定要穿湖丝短衫旁边专门配个扇扇子的下人,哪怕在他写东西的时候也一样……先前方榕卿也有些担心,考棚中的情况她也是知道的,真是不知道这么爱享受的丈夫该怎么在那个躺下也伸不直身体的地方伴随马桶过上好几天,没有想到丈夫居然想出这么一招苦肉计,把考场内外关注他的人全都给涮了!
“榕卿,等回去后可千万别露底,否则老头子非要打死为夫不可,这做戏要做全套,半道露馅老头子也不是这么好惹的。呵呵,贡院会试中能够像为夫过得这样舒服的人,从古到今恐怕找不出一人来吧?!”谭延闿笑着对方榕卿说道,他是看出来了,小姑娘这几天对他可是担心怕了,便好生出言安慰,两人一起上了马车,赵恒君一声呼喝稳稳的驾着马车直接进城回谭府去了。
谭延闿回到家中,老头子倒是好像不知道这件事一般,就连他会试考得怎么样也都没有问上一句,唯独在吃饭的时候,谭延闿注意到饭桌上的饭菜都略显的清淡了一些,这和老头子一贯的重口味不同。这个时候老头子才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你在考场中生病,这两天也就不要吃口味太重的饭菜了,这几道菜都是月仙楼大厨专门辅以中药做出的药膳,京师里面也算是一绝,有助于你恢复元气……这场中莫论文,考过去就考过去了,就算失利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还年轻有得是机会,恐怕这次参考的举子当中,也就你的岁数最小了……”
平时老头子对他宽严有度,尤其是学业上,就算老头子不说,他每天除了繁重的功课之外,还要练习专门的书法,尤其是仿慈禧太后的“细笔”书法,他更是下了一番功夫,时间虽短但写下的大卷也有数十本之多。不过此时谭延闿才觉得老头子并不是没有人情味,只是像他这样的人一辈子下来已经把自己的本性隐藏的格外深罢了,即便如此老头子难免还是会有真情流露的时刻。
第一百零九章 会元
谭延闿在试贴诗这一场考试交卷时间比较早,所以想要发榜出红录还要等上几天。琉璃厂出红录每三年一次,当然碰上了类似于皇太后过六十甲子生日、皇帝大婚等偶然事件加考,这出红录在当时的京城绝对是一件轰动全城的盛事。原本出红录这种事情是在礼部进行,不过也知道为什么慢慢的就变成琉璃厂了,也许是因为外省进京参加会试的举子大部分都居住在这里,而且也带动了这里诸如笔墨纸砚、古玩字画的产业发展,渐渐地琉璃厂也变成了京师的文人聚会中心。而出红录本身也是琉璃厂笔墨纸砚庄和闱中杂役事先结好头的,这也算是最早的“赞助商”之类了。
琉璃厂出红录,但是传统还是要尊重的,什么时候这贡士榜单还是要在闱中填写,聚奎堂上,这一届的会试总裁裕德、副总裁张百熙等人坐北向南,十八房堂官东西列坐,当堂拆卷。这拆一名,唱一名,而琉璃厂的“赞助商”们便派人在门外候着,拆出一名便在门外有个小厮专等闱中杂役从门缝中塞出一张带人名的字条来,小厮接到字条之后便飞奔琉璃厂去贴在琉璃厂的大红门上,整个过程下来便是“出红录”。
京师现在还能有什么比出红录更加热闹?天色不亮街道上便有不少行人,中间十个里面倒是有七八个朝着琉璃厂的方向前进——琉璃厂出红录是从上午巳时(音同“四”)也就是上午的九点开始,这对于在京师生活悠闲惯了的人们来说,未免还是早了些。不过这也没有办法,从礼部出条子然后跑到琉璃厂绝对不是一个比较短的距离,每科取士若是人比较多的话,非要等到午夜子时结束,甚至还要闹到子时以后。若是唱道最后五名,琉璃厂大门前的人们会将灯笼火把一起举过头顶,琉璃厂的门前明晃晃的亮若白昼,满堂华辉,好事之徒再燃放起烟花,点燃爆竹,此时唱出一名台下的人们便竞相呼应的高喊那幸运儿的名字——这便是出红录最为精彩的高潮“闹五魁”的景象了。
闹五魁不过是闹出会试的会元和会魁,等过两天红录上的贡士们再经过复试之后才有资格进入殿试环节,以此来角逐科举的最高巅峰——状元。
谭延闿心里还是属于那种比较喜欢安静的人,在会试之中他虽然感觉良好但也绝不奢望能够弄到前五名,毕竟这中间的偶然性实在是太高,不要说是闹五魁,就是看出红录他也是不愿意去的。不过相对于谭延闿的平静,方榕卿做为妻子却不能不上心,除了让赵恒君一早就出门抢占琉璃厂的最佳位置之外,她还要让下人们将一个个洋银装进红包——足足准备了两提篮这样的红包。
像谭方两家这样的世家,中间出过几个进士一点也不意外,尤其是谭延闿素有文名,在出嫁前母亲早就和方榕卿交待过遇到这种事情自己应该做什么,准备这么多的红包也是防备上门来讨喜的人们,到时候发不出红包来那可就有些太薄世家脸面了。不仅是红包,还有笔墨纸砚等物品,都要备好,上门来道喜的人绝对不只有讨红包的,若是取的名次靠前,还有一些不得志的文人前来,希望能够得到新贡士的笔墨纸砚,等到他们下次再考的时候,就用这些来进考场,希望能够多占些好运——科举考试从来就不是文章好坏来做决定的,里面的运气成分不比谭延闿前生记忆里面的五百万大奖要高。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谭延闿倒是心平气和的在书房中写着一些东西——军机处恭王奕訢那边传来消息,俄国驻华公使喀希尼前日接到俄国国内发来的电报,为此前往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会见恭王奕訢,表示将会连同其他列强国家向日本施压,以保证日本不能单独在朝鲜驻军——由日本保护朝鲜变成国际共同接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