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这些本王都知晓,可这么多银子你怎么来筹?!”
“晚生去年年初乡试结束后也曾到过湖北,对张之洞兴办的洋务产业都有过详细的了解,这些产业放在他手中无疑是赔钱货,但是在晚生手中,晚生坚信能够办好它!至于巨额的收购资金,这里面也有很多办法,其一便是晚生回广东来亲自说服与晚生合办抵羊纺织厂的那些广东巨商,以我们的财力而言只要半年时间便可以筹集到五百万两银子来收购铁厂;其二便是发行股票;第三还可以找盛宣怀,他一定对此非常感兴趣;最后还可以分期用铁厂出产的钢铁来分段偿还收购款项,铁厂每出一吨钢便有一两银子是朝廷的,几年下来也可以还清……不过无论采取那种方法,关键的便是朝廷能够确定下来修建卢汉铁路……”
“怎么?组安对卢汉铁路还有兴趣?”
“卢汉铁路事关汉阳钢铁厂生死存亡,姑且不论以后谁来做直隶总督和张之洞一起修铁路,张之洞为主导是肯定的。王爷想想看,张之洞又要当总督,还要统辖湖广两省的大小事务,他能够有多少心思用在铁路上?到时候难免张之洞要重蹈汉阳钢铁厂的覆辙,上面挂了个名却是一个傀儡,被底下的人联手欺瞒贪污横行中饱私囊……晚生以为办洋务实业,最要不得的便是书生意气,要务实扎实,手中广泛搜罗可靠的人才,将事情交给那些真正能够做事的人,否则就像张之洞这样,本来能够用三百万两银子建的铁厂,他现在用了五百万两银子还见不到铁厂完工……”
谭延闿的一番话说的恭王奕訢颇为动容,他自己是搞了几十年的洋务,在洋务运动刚刚兴起的时候,还是洋务派在朝廷中枢的代言人。中国洋务磕磕绊绊走了几十年,除了朝廷的保守派反对之外,最大的症结还是在于这些搞洋务出身的官员身上,上到恭王奕訢和李鸿章自己,下到一个普通的总办,就算朝廷中枢的阻力再大,几十年下来洋务运动的成果也不可能就这么一点。诚然因为自身限制和政治斗争的因素,他们现在能够取得这样的成就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但是正如谭延闿一针见血地指出那样——办洋务就不要将自己当成清高的读书人,干脆就是一个商人才可以办的好。
“时至今日,本王才相信盛杏荪所说的是对的,难怪听杏荪所说组安在建好抵羊纺织厂后便双手一松由那些股东去经营了,起初本王还不相信天下哪里有这样做就可以干好洋务的,现在看来以前是本王做错了……”恭王奕訢有些颓唐地说道。
谭延闿倒不在乎恭王奕訢对他的夸奖,引起他注意的倒是“盛杏荪”,自从来到北方后,无论是李鸿章、张之洞还是恭王奕訢,在他们的嘴中谭延闿都听到了这个名字——目前中国实力最为雄厚的头号官商盛宣怀。以前谭延闿对盛宣怀的印象就是“富有”两个字,他的财产实在是难以估算,但是现在又多了“能力”两个字,因为他知道在这个时代能够塌下心来做些实事有多么的难,盛宣怀虽然和李鸿章的关系极为密切,但是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在是不容易。
“盛杏荪未免把晚生说得太神了,晚生虽然不大过问抵羊纺织厂的经营事务,但是却事先与纺织厂的各位股东制订了严密的章程,按照章程晚生可以派出专人管理纺织厂财务,而其他股东有权力派人监察纺织厂的财务活动——不瞒王爷笑话,其实这纺织厂里面晚生和股东之间就像被关在同一间黑屋里面的两个贼一样,都是互相提防对方。这种先小人后君子的做法虽然说出去不好听,但是对纺织厂来说却是非常好的,这些股东都是世代商人,论起做生意就是十个晚生绑在一起也不如他们的一根手指头,有人做的比晚生更好,为什么不去用他呢?!”谭延闿笑了笑说道。
恭王奕訢听后也不禁有些莞尔,盛宣怀只是和他提及过谭延闿将纺织厂交给商人来办,却没有说清楚里面居然还有这些道道。正如谭延闿所说的那样,这种分配方式是让他感到有些难受,很难想象抵羊纺织厂的那些广东商人们居然像防贼一般的防着他们的保护伞,不过奕訢想想也就明白了——谭延闿怕他们搞砸了厂子,而这些广东富商更怕谭延闿借着总督之名干脆吞掉厂子。这样分工也算是各取所需,各人该办各人的事,这才有了今日抵羊纺织厂雄霸中国的场面,至于盛宣怀正在重建的华盛纺织厂,奕訢觉得就是纺织厂重建规模即便达到了抵羊的水平,同样也斗不过抵羊。
谭延闿意识到自己有些走题了,便轻咳一声说道:“王爷,汉阳钢铁厂和卢汉铁路的事务对于我们来说并不是多大的难题,若是换取了张之洞的支持,也倒是非常划算,只是中日之间达成和约已经是迫在眉睫了,下个月便是太后的万寿生辰,王爷也要早做打算……”
“哼哼……万寿?嗨!”恭王奕訢听后心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今天本王已经和英国公使欧格纳达成了一项借款协议,英国人已经答应从中调解了……”
“多少借款?”
“一千万两,以英镑的形式借贷给大清。先前你建议本王寻求俄国人从中调解,但是本王亦觉得俄国人对我大清东北很有野心,不过本王和欧格纳协商之时,也曾以借款相要挟,如果英国不出面调解,那大清对倭人的战争后续借款将从美国和俄国人那里借贷,欧氏没有多做思量便答应下来了……”
“哦……”使用借贷不同币种来分化列强,这是半个月前谭延闿在翻译《纽约时报》的时候想出的点子,不过至于好不好用则很难说,连他自己都非常怀疑,只是和恭王奕訢简略的谈过一次。没有想到奕訢还真的使用了这种策略,看起来还算不错,至于英国人卖不卖力气则是另外一会说了,但是这至少也反映出了列强们的一些细微的变动,英国公使欧格纳立场转变的背后恐怕并不是因为一千万两银子的贷款,可能还有别的原因……
第九十二章 咽喉
在寻求哪家调解的问题上,说服李鸿章远比说服恭王要容易的多——恭王奕訢已经十年未曾亲政,他的思想还停留在十年前,而李鸿章一直是中国外交的主持者,尽管他对国际关系的认识水平远不如后人那样清晰,但是从他所接触的各国公使看来,他已经敏锐的感觉到英国和俄国在远东隐隐形成对抗,由此各个列强也逐渐分化成两个不同的阵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