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东乡公主曹璎珞心里已经复杂难言了,没想到原本以为要出丑的荀粲却大出风头,年纪与自己差不多的他居然这么有学问,也难怪那么清高和傲气,原来是恃才傲物,不过这下子要谈玄的话,那可就悬了,她并不觉得荀粲还能继续出风头……

曹薇这时正在托着腮帮,双眼放光的看着面色沉静的荀粲,只觉得此人当真是从来不会委屈自己一分一毫,所谓辱人者人恒辱之,谁要是敢质疑他,那他反打回来的耳光肯定啪啪的响……

夏侯徽么,双手紧紧握着,望着仿佛站在漩涡之中的荀粲,他的气质是那样的洒脱,神色是那般从容自如,慵懒雅致……夏侯徽缓缓低下头,眼睑低垂,一颗心却砰砰的跳了起来,这样的感觉似乎是第一次产生,然而她却等了将近十年……

宴会中的司马昭忽然对司马师说道:“兄长,我想起来了,这荀小郎不就是当年在族学时坦言自己是‘好色之徒’的人么,当时我们都十分崇拜他呢!”

司马师恍然道:“难怪觉得这荀小郎熟悉,原来是他啊,可惜以后从来没见过他,好似那年少成名的阮籍也常常念叨着他呢!真羡慕这些博学多才的人,不过这次谈玄,恐怕这荀小郎有些困难啊。”

司马昭凝重的点了点头,却充满期待的看着荀粲,在这样的处境之中,若是能翻身,他觉得这荀粲就是他一辈子崇拜的偶像了,年不过十二的司马昭暗暗的想……

此时的荀粲,却深吸一口气,心道本人读得最多可是《南华经》,对老庄之言不要太精通啊,于是他在所有人都期待的目光中缓缓阐述道:“何郎尝言‘以无为本’,即一切纷繁,包括功名事业、德行修养,都只是短暂的、可变的东西,因而不具有真实的价值。只有摆脱各种现象关系的束缚,归复到‘无’这个精神本体,才能够实现生命的最高意义。”

何晏此时正襟危坐,仔细倾听,暗自点头,这“以无为本”的玄理确实是他的一个很有名的哲学命题,而他这首诗却可以引申到这个玄理之上,“以无为本”就是强调人的无限可能性,要求打破社会规范对人的约制和限定,即没有规则与礼法,只有道法自然与随心所欲。

第一百五十七章 真名士也

不过,当人们把自由也就是内在可能性的实现作为人生的最高目标看待时,必然面对这样一个事实:在现实关系中,自由是困难的,甚至是不可能的。尽管人的内在可能性是无限的,然而现实关系对人的约制却又是强有力的。

谈玄谈玄,说的东西总是总是十分高深,荀粲此时根据“以无为本”的玄理侃侃而谈,好似也只有第一句大家听得懂一点,然而后面引自道家各种经书上的古文,说得何晏是连连点头,而后又连连发问,荀粲自是对答如流,何晏眼中则是异彩连连,觉得这人对老、庄言的精通似乎不亚于自己……

荀粲与何晏的谈玄论道给其他少男少女也产生了一种“虽然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好像很厉害的样子”的感觉,也唯有像夏侯玄这样自小就有才思的少年郎懂得一些,而这就已经足够了,人们常说清谈误国,事实或许就是如此,说到底清谈总是谈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而荀粲的那个“不可知论”的诡辩基本可以驳倒一切……

清谈之中,荀粲随意叉八下手,又道:“何郎《言志》此诗,我若以诗解之,便是‘宁与燕雀翔,不随黄鹄飞;黄鹄游四海,中路将安归?’”

何晏拍案叫绝道:“好一个以诗解诗,叉八下手,便能得诗一首,此等才情比起那‘曹七步’也不遑多让,荀小郎当得这‘荀八叉’之名!而且小郎在这老、庄之上的精研真让我佩服不已,今日宴便认你这个朋友了,来日定要再清谈一番!”

事实上,何晏这首诗引申到的哲学问题是:自由的不可能性。如果说,要求从传统的社会规范中解脱,追求个人自由,是这个时代具有深刻意义的新思潮,认识到自由的不可能性同样是一种深刻的思想。看起来,这两个命题似乎相互柢牾,其实却是一个问题的两面。只是前者多作为抽象的哲学问题来论述,后者则多和具体的生活感受联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