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高也想着此处,便对李想道:“孝感民军和湘军甘兴典部第二协中那些未经起码军训、连枪都放不好的巡防营士兵,那简直就是披上军装的老百姓。北洋军都是服役经年的青壮老兵。军事技战术甚至比许多湖北原第八镇年轻的现役兵还要纯熟。但是,战斗之余这些青壮老兵则无所不干,强奸、掳掠多为这些不甘寂寞的家伙所为。袁世凯是在学法当年的湘军,以此激烈军心。这一路上,要不是我们坚壁清野的厉害,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家遭殃。黄总司令却对我们的再三警告置若罔闻,实在叫人不明白,他为什么就这么信不过我们?他一代人杰,难道外界流传他光明磊落的胸襟全身虚传?”
李想苦笑一声,道:“黄兴联合武昌集团,在汉口驱逐我们。要知汉口每一寸土地,都是我们落力死战得来。如此待我,真叫人寒心。可能连他自己也觉得寒心了,前头打仗流血的人,落得个这样的下场?任谁碰上这种事情,谁还敢,谁还愿意,落力死战,拼命革命?黄兴身边环绕着一群心怀叵测,别有用心的人,他要是不怀疑我,那还不出妖孽?”
“大帅……”赵又诚嗫嚅了一下,想说什么又住了口,声音小的吹散在风里,思绪乱飘的李想没有听到。
汤约宛转过脸来,美目深注的审视赵又诚,问道:“你是在担心你姐?嗯,北洋军的流氓军团,简直就是女性公敌。”
李想和曾高看美人气愤的样子忍不住一笑,汤约宛一眼看出赵又诚心底的担心,一语点破,语调幽默的想要缓解赵又诚的担心。那想到赵又诚听得心中轰然一声,汤约宛一语点中他最不愿碰触的痛处。想起老姐被乱兵强爆,不禁心中一酸,满怀的悲苦,更是不能向人诉说的痛。
赵又诚正胡思乱想,几人都看出了他的异样,人精李想赶紧岔开话题的说道:“黄兴和黎元洪比,简直就是光明磊落,正人君子,高大全的革命模范。我这人,虽然不是正人君子,手段也黑起来也不比人差,但在大是大非面前,我的心里,还是有一把尺度的。我就要黄兴和宋教仁看一下,当年拒绝我加入同盟会,那是他们的巨大损失。”
曾高忙送上一个马屁,道:“如今的同盟会,必是已经在后悔。如果黄兴真如外界传言的光明磊落,昨夜遇此挫折,必会放下成见来联络我们,也许联络的人已经在路上。”
李想却溢出抑制不住的苦笑,道:“也许吧?当他知道黎元洪的武昌集团根本不值得依靠的时候,想要再挽回湖北局势,除了找我,他还能找谁?”
赵又诚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笑道:“既如此,我们就在孝感城下和冯国璋硬碰硬,拔掉袁世凯这只狗牙。”
李想陡地勒住了缰绳,座下战马不安的刨着被雨水泡得松软的草地,沉默良久才听他断然说道:“不行!”
赵又诚和曾高默默不语,此时夕阳西沉,天已昏黑,看不清李想的脸色,只像剪纸影子似地一动不动。李想集中手上所有的精锐,走到这一步,又不打算与冯国璋硬碰硬,他们一时真猜不透李想心中的盘算。
“你们打起精神来,硬仗,恶仗,会接连而来。与北洋军一战,只能赢,不能输。打赢这一仗,我们就能进退裕如了。输了的话,你们都要和我一样夹着尾巴做孙子。”李想说完将鞭狠抽一下,坐下战马长嘶一声,夜幕下这个黑色的剪影张开狰狞,四蹄腾空翻飞,狂奔而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鄂江潮(三)
长江一望无际的江面上,溟溟渺渺的凄风将白雨扫来扫去,搅成团团水雾,狠狠地抛向狂浪滔天的浊流,发出闷雷一样的河啸。江上风雨急,再无一艘渔舟敢冒险出水,即使商帮的平底船,洋行的铁甲船,也要暂避港口。辛亥年湖北的天气真实出奇的怪,深秋时节,大风大雨的已经连续好几场。
辛亥年的秋天已经走到尾声,寒冷的冬天临近了脚步。湖北北部战火如秋雨绵绵,北洋军如狼似虎的四处肆戮,灾民躲避战乱南下,挤入武汉三镇中避难,竟一下子骤增了十余万人。同时汉口前段时间几乎绝迹的叫花子像遍地开出的花儿似的突然倍增,成群结队的沿街乞讨。
汉口老北城圈八大城堡之一的大智门,到循礼门再到歆生路,从歆生路南去是汉口闹市区,跨过后城马路,向南是长江江边商业区,向西是六渡桥华人居住区也是商业区。所有城内馆舍店肆、棚庵庐檐聚满了面黄肌瘦的人群,一街两行堆得到处是湿淋淋的行李,城里所有卖吃的店铺全关了门。一家家、一窝窝在刘家庙被烧毁的窝棚区又搭起了破庵子、茅草棚,逃难的人们竟有长住下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