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家杨家作为与袁家并称大汉两大家族的著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比曹操这种阉丑之后,刘备、孙权、孙绍这样的小吏之后更有资格成为土德的代言人。
“我杨姓出于姬姓,亦属火德,本当助炎汉,如何能代汉?”杨虝轻飘飘的带过了这个话题,回到正题上:“其实,就算我杨家有这个野心,也不会比袁家强。袁家在经营了四五代人,连曹操、孙坚都是他们的属下,最后又如何?还不是烟消云散,梦醒人亡?袁术死于淮南,袁绍死于河北,哪曾有什么好下场。”
“那又是为什么?”天子更加不解了。
“袁杨这样的经学世家,学问上也许很精深,可是在行动上,绝对不是曹操、孙坚、刘备这样的对手。失败,几乎是必然的。”杨彪端着手中的杯子,眼神有些飘忽的看着帷顶,似乎在自言自语:“陛下,你不觉得孙绍现在的所作所为,和先帝当年的所作所为很象吗?如果早三十年,孙绍这样的人根本就是不学无术的无行之人。如果没有好的家世,他只怕很难走上仕途。”
天子眼神一闪,忽然明白了一些什么。他默默的点了点头。
“光武皇帝提倡忠孝人伦、道德文章,本不是坏事,只是做得过了,便适得其反。纵观大汉后二百年,比起前二百年,功业相差何止千里?哀平之际,道德沦丧,天下士绅为王莽张目,桓灵之际,道德楷模层出不穷,可是他们给大汉带来的同样是深重的灾难。讲功利,亡国,讲道德,亦险些亡国,这真是让人啼笑皆非啊。”
“那……究竟应该怎么办?”天子也糊涂了。
“陛下何不看看孙绍的所作所为。”杨彪轻声笑了,他拨弄了一下手中的杯盖,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他不就虚名,而取实利,重工兴商,却又不唯利是图,胸中自有大义,较之曹操又进一筹,所以,他才能在短短的几年内就一跃成为大汉最强大的王国,才能成为陛下最有力的支柱。”
“可惜啊,如果他生在先帝之时,也许会成为一代名臣。”
“不会的。”杨彪摇摇头:“如果生在那个时候,他只会成为一个为正人君子所不耻的匹夫。”
天子笑了笑,他也知道自己这个想法很不靠谱。他沉默了片刻,见杨彪气息粗重,脸色潮红,神情疲惫,把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笑着说:“杨公累了,好好休息吧,有什么话,我们回了洛阳再说。”
“不,陛下,老臣有话要说。”杨彪伸手拉住天子的衣袖,无力的摇摇头:“老臣已经八十有四了,老臣也不知道天还能不能见到陛下。陛下,请容老臣把话说完。”
天子诧异的看着杨彪,见杨彪的脸上泛出一阵不祥的红,顿时大吃一惊,他起身就要叫太医,却被杨彪拉住了。杨彪摇摇头:“陛下,无妨,老臣虽然无力,可是还没到那个地步。陛下请宽坐,容老臣细言。”
天子愣了一下,忍不住双目含泪,他忽然之间觉得,也许这是杨彪最后的话了,不敢怠慢,恭敬的跪坐在杨彪面前,凝神恭听。
“孙绍心中有大汉,他以我大汉为荣,可是他爱护的是大汉上千万的子民,他不希望任何人伤害他们。”杨彪喘了两口气,双目炯炯有神的看着天子:“陛下是天子,天下人都是陛下的子民,爱民如子,本是陛下的天性,陛下要想让大汉之火延续下去,一定不能忘了这句话。这样的教训已经够沉痛了,千万不要再来一次。否则的话,今日的忠臣孙绍,明日便是覆灭大汉的急先锋。”
天子愕然失色,怔怔的看着杨彪。杨彪咬着牙,屏息盯着他的眼睛,直到天子失魂落魄的点点头,才松了一口气,喘了两声,才又接着说道:“陛下,老子云,治大国如烹小鲜,众人皆云此言治国之易也。然,老臣从政六十年,从未见治政有易事,临老方晤,此言治国之极难也。小鲜入釜,火大则易焦,火小则不熟,味重则掩鱼之鲜,味淡则难去鱼之腥,何尝为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