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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沈大人此话怎讲?何为定得了罪却并不能重罚?”方以智一头雾水的问道。

“怎么方大人忘了女皇陛下一向标榜的罪刑法定原则了吗。司法院的判决得与所掌握的证据和朝廷现存的律历条款相对应。有些时候就算你知道他这么做有违法嫌疑,但若是与具体条款对不上号,或是没有足够的证据加以佐证。那到最后还是定不了罪。因此督察司往往会选择证据较为充裕、胜诉把握比较大的罪名进行起诉。正因为如此这次的案件督察司就打算以渎职罪名起诉杞县知县,而不是量刑更重的受贿罪。”沈犹龙耐心地解释道。

“原来如此。”方以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而又向范例追问道:“范尚书,难道连警务部都查不出那杞县知县受贿的证据来吗?”

“方尚书,就目前来说警务部调查到的情况就这些。不过陛下也派了廉政专员去河南调查,他们的调查权限比警务部来得广泛,或许日后能另行揪出一些新的内幕来也不一定。”范例宽声安慰道。

“如此说来,这次是严惩不了那杞县知县了。不能以受贿罪起诉他,将其剥皮实草真是可惜啊。”方以智略带惋惜的说道。

“方尚书有所不知。就算吾等有充足的证据以受贿罪起诉杞县知县,也不可能依照民间的呼声将其剥皮实草。”汤来贺摇着头纠正道。他知道现在不少行政官员对律法的认识还停留在前朝的基础上。于是跟着便解释起来道:“我朝的《中华律》与前朝的《大明律》虽系出同源,都是由《唐律》衍变而来。但在具体执行时却有诸多本质上的区别。方尚书应该知晓前朝《大明律》的正律中是没有族诛、凌迟、枭首、斩、文面、挑筋、剁指、刖足、断手、阉割等酷刑的。”

“那是当然,《唐律》和《大明律》都以明礼导民、崇尚简易为立法思想,其正律往往偏轻。因此,明太祖在颁布《大明律》的同时又制定了《明大诰》加以补充。族诛、凌迟等酷刑在《明大诰》中又被重新启用。明律中原有的罪名也大大加重,像是地主抗粮抗税,《大明律》中仗一百,而在《明大诰》中则是凌迟处死。”方以智点头附和道。

“是啊,不止是前朝太祖,历史上诸多开国君王为标榜‘用刑宽恕’,大多都偏轻正律。之后又另行下旨颁布诸多令敕以恢复酷刑。因此中原正式律文与实际司法操作历来都是脱节的。而我朝女皇对正律却极其尊重,除了现行的《中华律》外并没有颁布其他类似于《明大诰》的‘法外之法’。就像这次的刘富春案,陛下连下旨特办一个案子都不肯。简直是不敢越雷池半步。咳,用刑宽恕确实不错,可没有相应的重典如何又能威慑奸邪之辈呢。”沈犹龙忧心忡忡的说道。在他看来女皇陛下在立法问题上确实有些太过妇人之仁,也太过于固执己见了。

“沈大人此言差矣,事实上,女皇陛下自开国之前就在不断地更新改善《大明律》中的诸多条律。我朝现在使用的《中华律》说白了正是经过之前修正的《大明律》。时至今日司法院不也还在根据各地司法衙门的呈上的判例对《中华律》中的一些内容进行适当的调整吗?”陈邦彦抚摸着山羊须微笑着说道。说起中华帝国的立法过程来他可比沈犹龙等人还要精通得多。

“咳,那些调整的条律都不过是些有关田宅、钱债、市廛之类的民间庶务杂项。”沈犹龙不以为然的说道。

“沈大人可千万别小看了这些庶务杂项呐。我朝正是因为缺少一套完整的民法,现在刘富春一案才会遇到让刁钻之徒钻法律空子的尴尬。老实说,我朝目前在这方面的漏洞可谓是千创百孔。这一来是因为中原的律法向来不注重调解民间事务。二来则是因为前朝的太祖曾定下规矩任何试图更改明律的举动,即坐以变乱祖制之罪。因此前朝既没有像唐宋两代那般不断发令编敕以适应实际变化,更没有留下多少判例可参照啊。”陈邦彦叹息了一声道。

“就算有比较完善的民法又怎样。毕竟公社的土地,乃是官地,而不是公社农户自己的土地。都说那周议员和邵知县刁钻狡猾,可老夫却觉得他们蠢,而且蠢不可及。这些年各地的不少省份公社都在逐渐私有化。可全国却只有他们一对蠢人闹出这样的事端。不是蠢人,又是什么。”听完众人一番长篇大论之后,作为东道主的陈子壮突然咋了咋嘴发话道。

陈子壮的一席话语可谓是直指人心,说得在场众官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但却又不能就此反驳于他。一来是因为陈子壮身份特殊,二来是因为他说的确是属实。却见陈邦彦轻咳一声,当下陪笑道:“陈老所言极是。可若是没有这两个蠢人,朝廷也不会发现如此多的漏洞。而今朝廷据此进行多方调整,也算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啊。”

“怕就怕老百姓不这么想啊。报纸上不早把这案子给判了吗。”陈子壮轻缀了一口酒唏嘘道。

“恩,陈老说的是,自从这事被《东林时论》捅出来之后,就闹得整个京畿沸沸扬扬妇孺皆知。民间要求严惩恶官劣绅的呼声此起彼伏。大大小小的报纸整日就像见血的苍蝇一般盯着这桩案子的进展,盯着咱们司法院。要是闹了大半天,那刘富春的官司是打赢了、地也讨回了,可司法院却只是轻描淡写地让周仁贵和杞县衙门赔钱了事。如何能说服群情激愤的老百姓,到时候还保不定就要闹上天去了呢。”汤来贺苦恼地附和道。

“汤大人这么预测也太过危言耸听了。我天朝的老百姓向来温顺,不会如此不明事理吧。”方以智连连摇头道。在他看来若是事实确如范例所言,周仁贵等人和杞县衙门不会逍遥法外就是不能重罚的话。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朝廷算是还了那刘富春一个公道。照理说老百姓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像汤来贺所言那般对官府的判决胡搅蛮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