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皱起了眉头没有说话,但迷惑不解的眼神却暴露了他的迷茫。
“说你打得好,是因为你凭着三千屯田兵,硬生生挡住了曹军的精锐,挡住了他们南下的道路,为主公保住了撤回来的路。”黄月英不急不缓地说道:“但你没有前进一步,没有大量杀伤对手,让这些人一直盘踞在武陵,一直威胁着主公的安全,这就是不好。”
诸葛亮扑哧一声笑了:“夫人,你以为就凭霍仲邈,就凭这三千只会种田的屯田兵,能和法孝直带领的白虎军、荆山军野战?只怕不够塞人家牙缝的吧。”
黄月英点点头:“这一点我知道,霍仲邈也知道,可是……主公不这么想。”她转过头来,毫不退缩的迎着诸葛亮的眼神,声音里充满的鄙夷:“他觉得他虽然从牂柯无功而返,却是从庞士元两万多大军的追击下逃生,还在路上击伤对方前锋主将庞羲,这一点比起你缩在堡垒里要强得多。他以为只要他到了舞阳,凭着手中的这一万多人,凭着善战无前的关云长、赵子龙,就可以轻松击破邓士载和法孝直,收复武陵,接应出张翼德,收复长沙。”
“怎么可能?”诸葛亮摆了摆手:“邓士载和法孝直手里有七千人,士元从牂柯也带来了一万多人,总兵力比主公只多不少,他如何能胜?而且……”他叹了口气,抬起头看着月朗星稀的夜空:“舞阳的存粮已经大部分被他在牂柯消耗一空,现在要靠着从泉陵运粮才能满足这一万大军的消耗,就军粮就是个大问题。再说那些益州本地的军队已经被他打得差不多了,现在剩下的这一万多人可大部分是曹军的精锐,不管是从训练和装备来说,都比我军要高出几个级别。又是两面受敌,覆败……不可避免啊。”他说到最后几个字,声音轻得已经是只有黄月英才能听到了。
黄月英没有应他,也没有压低声音,她知道胡济带着人将旁边看守得很好,而且他自己离得也很远,是不可能有人听到了他们说话的。她沉默了片刻,忽然笑道:“可惜主公替士元当了把刀,替他除掉了庞羲这些实力强劲的潜在敌人,打击了益州军,又却还以为得计,真是愚不可及。”
诸葛亮难得的没有反驳她,他双手抱腿,下巴搁在膝盖上,愣愣地看着水中摇晃的月影,恍然之间有种不可捉摸的虚妄感。自从建安十二年冬天从隆中出山辅佐刘备,到现在已经是整四年了,这四年里,除了最开始的一年还算可以,后面就一天不如一天,先是元直因为他母亲的原因离开了刘备,将所有的重担落在了他的肩上。随后因为在郝穴的一场恶战损兵折将,功败垂成。再随后孙夫人被劫,关羽失西陵,丢了江夏郡。刚得了江南四郡,日子才好过了没几天,又因为刘备分兵入益州,搞得四郡不堪重负,刚刚有点积余的物资一下子消耗怠殆尽,四郡活生生被他拖垮,形势也一发不可收拾。自己也因为马谡的事而失去刘备的信任,终于站到了一边。
如今曹冲已经入了长沙,要想再将他赶出去何其难啊,只怕这一仗打下来,曹冲在江南就有了立足点,长江天险从此丢失,那么刘备还有转机吗?向南入交州?只怕孙权不会答应,就算答应了也没有用,曹冲不会放着他在交州安睡的,一定会穷追不舍,一直追到大海之滨。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这可是这位小曹将军的名言。
刘备没前途了,他不听自己的劝告,急于求成,到了这一步,不过是垂死前的挣扎而已。那么自己呢,自己将何去何从?当初选择他,真的选择错了吗?可是刚刚出山的时候,他是真的很信任自己的啊,为什么现在却变成了这样,难道真是自己仗打得不好?
他越想越乱,犹豫不决。
黄月英坐在他的身旁,一言不发,静静地等待着他自己的决断。夜到中天,风越发的冷了。胡济在远处咳嗽了一声,踏着重重的脚步走了过来:“军师,夜深风寒,还是入帐休息吧。”
诸葛亮点点头,直起身来,站在大石上环顾四周,忽然笑道:“这里地势狭窄,进出只有唯一通道,东临水,西临山,还真是个打仗击的好地方。”
胡济闻言向四处看了一下,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军师所言甚是,不过这里是我军的地盘,邓士载和法孝直正在和主公对峙,他可没胆子派出人到这里来打埋伏。”
诸葛亮哈哈一笑,跳下大石,伸手扶着黄月英下来,然后牵着黄月英的手,慢悠悠的朝大帐走去。进帐之前,他有意无意地看了看紫溪东的山林,眼中精光一闪而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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