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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谡满脸血污,一把扯掉了身上被人一刀剁开、挂在身上像个猪耳朵一样晃悠的皮甲,喘了一口粗气,将长刀扔在一边,蹲到河边掬起一捧带着淡红色的河水洗了把脸。河水化开了他手上、脸上已经干了的血块,一滴滴血水从他的指缝里滴下来,滴到河水中,化作一朵红云,顷刻间消散。
沙摩柯倒提着他那柄长刀,拖着疲乏的步子,一步一晃的走了过来:“马先生,真……真是对不住,要是听你的就好了,现在……怎么办?”
马谡瞟了他一眼,一屁股坐在地上,接过亲卫递过来的酒壶,仰起脖子喝了一大口,然后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嘴:“精夫莫慌,何子均(何平)还有多远?”
“还有十五里。”沙摩柯的脸又黑又红,怯生生的蹲在马谡的面前。他前些天一直想着劫何平的粮草,做点马谡建议的损人又利已的好事,缓解一下紧张的粮食问题。天从人愿,很快他就打听到了江州运过来一批上等白米,运粮的是一批山民,穷得连鞋都没有的那种。沙摩柯一听就两眼放光,他要去劫粮,马谡却不同意。他说这事太蹊巧,明明这里在打仗,对方怎么可能不派兵来护卫,就派一千多山民运粮?沙摩柯听了,也觉得有道理,可又舍不得放弃那些白米,也没通知马谡,就亲自带着一千人去看了看。这一看,眼睛再也挪不开了。因为不仅那些上等白米是真的,而且那一千山民也是货真份实的山民,他们走路的姿势一看就知道从小爬山爬惯了的。
这些人好啊,不仅可以替他把粮食运回寨子,将来还可以成为他的精壮,替他干活,替他打仗。沙摩柯脑袋一热,没等马谡来,就带着人杀了下去。一见沙摩柯杀下来了,那些山民扔下白米就跑,沙摩柯轻轻松松的就劫下了五百多车的白米,乐得大牙都出来了,让人推着小车就往回跑。不过他的人显然不太会推那些小车,在山路上东倒西歪的,连路都走不稳了。最后没办法,沙摩柯留下一些人看着,让其他人扛着一袋袋的米往回走,就这样蚂蚁搬山般的运了大半天,终于把那五百多车白米运到了大寨前。
就在沙摩柯想着怎么向马谡表功的时候,那伙山民又回来了,这回没推车,却抄着家伙,打着荆山军的旗号。当头一个,正是气势汹汹的许仪许正礼。许仪见到沙摩柯也不说话,刀一挥,带着人就杀了上来。沙摩柯奋起迎战,和许仪打在一起。可是他的人运了半天的粮,早就累得跟狗一样,哪里是一边吃着得胜饼,一边喝着山泉水散步过来的荆山军的对手,没半个时辰就折损一大半人,运了半天的粮,又一包不少的还给了荆山军。
正当沙摩柯吼着让人去通知马谡来救命的时候,马谡来了,不过不是来救命的,他也是来逃命的。沙摩柯偷偷出去劫粮之后,马谡很快知道了消息,连忙带着人下来接应,没想到半路上被何平的白虎军给堵住了。马谡虽然有准备,但手下只有千把人,根本不是报仇心切的白虎军的对手。何平一改平时稳重的作风,和袁虎两个人轮番上阵,督军猛攻,打得马谡苦不堪言,只得且战且退,随即和沙摩柯会合到了一起,被荆山军和白虎军堵在了一条狭长的山谷里。
这条山谷一头通向大寨,一头通向涪陵城。通向大寨的有十里,通向涪陵城的有八十里。而白虎军和荆山军,就堵住子通向大寨的那条路,四千人把谷口守得水泄不通。
马谡一见形势不对,立刻决定杀奔涪陵,八十里路,一天一夜就可以奔到。如果趁着夜里荆山军和白虎军不敢贸然进谷的时候出发,他们完全有可能逃出山谷。但沙摩柯不同意,他怕白虎军杀上他的大寨,捅了他的老窝,他抢来的那些东西,可全部藏在那里呢。结果他在谷中呆了一夜,第二天组织了几次冲锋,想要夺路回寨,但饿了一夜的他们哪是吃饱喝足的白虎军和荆山军的对手,死伤惨重,却无功而返。沙摩柯一想到那些把这些巴子喂得饱饱的白米是自己肩挑背驮才运到这里的,现在却只能看着对手大吃大喝然后来打自己,气得牙都差点咬碎了。
久攻不下,沙摩柯没招了,只得听了马谡的建议,反向奔袭涪陵。许仪等人似乎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干,一时措手不及,等他们知道的时候,沙摩柯和马谡已经跑出四十多里,根本赶不上了。他们干脆也不追了,反身攻上沙摩柯的大寨放了一把火,烧得浓烟滚滚。沙摩柯半路上看见了,气得捶胸顿足,不顾马谡的劝阻,带着人又跑了回来找何平拼命,把马谡差点气得吐血。
马谡一路走一路劝,好容易才把怒火攻心的沙摩柯给劝住。不过这里涪陵已经去不成了,马谡研究了半天地图,说服了沙摩柯,带着人翻山越岭绕到了大寨的南面,沿酉水仓皇逃入到武陵境内。何平和许仪在山里堵了两天,这才发现对方已经跑了,立刻衔尾直追,在迁陵附近咬上了狼狈不堪的沙摩柯,接连几战,打得沙摩柯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腿上还被许仪砍了一刀,深可见骨,走路都得拄得长刀走了。
这个时候的沙摩柯没脾气了,彻底对马谡服气了。要是早听马谡的,他现在说不定已经坐在涪陵城里了,要不是半路上听马谡的话翻山越岭,现在肯定已经死在大寨前了。这人的脑子差得太多,没办法比了,只好听马谡的,要不然就死定了。大寨已经完蛋了,现在只能去投靠那个什么猪狗军师,要不然只有死路一条,看何平那阴森森一定要杀死他的样子,沙摩柯把本来想投降的主意烂在了肚子里。
“马先生,现在怎么办?赶快再派人向张太守求援吧。”沙摩柯可怜兮兮地说道。
“不行。”马谡摇了摇脑袋:“这里面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没有问题我们会这么惨吗。”沙摩柯苦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