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君子?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仁、俭,我也想做一个君子,可自揣度之,离君子有多遥远?即便是范仲淹,离君子距离很近,温恭也略差一点。你们个个自诩为君子,但有几人是真正的君子?君子就象你们这样,为了一个小小的水洛城,争得你死我活?韩琦说尹洙是君子,可你们多说尹洙不好。你们说郑戬做得对,尹洙却说郑戬是戬辈,小人。你们自己连君子都没有弄清楚为何,怎么敢自称为君子呢?”

“夫子说,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只要送一块肉,表示想要学习的诚意,于是夫子便授其学问。又说有教无类。这就是一种包容,有容乃大,还有什么比国家更大的,没有包容,怎么能大?你匆匆忙忙地将朝中大臣划成两派人,互相攻讦,这便是有容乃大,有教无类?”

郑朗又扭头看了看赵祯说道:“陛下,臣担心一旦朋党一起,盖因趋向异同,同我者谓之正人,异我者谓之邪党,既恶其异我,则其逆言便难进,既喜其同我,其佞顺之言而合,最后真伪莫知,贤愚倒置,终会酿成国家的大患。请陛下三思。”

先驳斥朋党论的论点,再说朋党的后果。

郑朗还多少受了后世一些影响,认为欧阳修虽胡闹,总的来说,还是一个半君子。否则此时会痛斥他为真正的奸邪,小人,妖言惑众,遗毒千年!就是这样,一大群君子也站不住了,余靖站出来说:“陛下,臣认为郑朗失了朝仪。”

朝会可以奏事,也可以议事,但不能攻击,不能争吵,郑朗确实犯了朝仪。可是范仲淹眉毛蹙在一起,欧阳修一上朋党论,他就感到大事不妙,郑朗出手,在他情理之中。

与郑朗多次做过交谈,知道郑朗最恨朋党,不知道他那来的这份恨意。自己淡淡说了一句不要紧,可欧阳修却来了一个长篇大论,怎能不出事?

郑朗点头,说道:“陛下,余靖说得对,臣是失了朝仪,也是有意违失朝仪,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朋党遗害无穷,此例一开,大宋以后党同伐异,不得安宁,即便夫子在世,颜回复生,张良萧何房杜姚唐一起聚集我朝,都休想将国家治理好。无他,以后结成两派或者数派,为了打压对方,打倒而打倒,推翻而推翻,这种情况,还能办好任何善政?即便有好的善政,也迅速推翻。大宋还能长久下去?是,我是违背朝仪,请陛下罢去我相位,以敬警戒。不过余靖,即便我失去相位,只要不开朋党先河,也是值得。”

用一个宰相来换欧阳修一篇文章,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第五百一十三章 衣服

郑朗继续侃侃而谈,说道:“我宋朝始至今天,因循守旧,弊者益弊,如果不变革,不出百年,国家必有危难矣。不说十六国之乱、南北朝与五代十国之祸,且说汉唐。汉唐立国有三百余年,近三百年,然真正几代何?西汉一百余年光景,东汉一百余年光景,唐朝虽年号不废,其实从安史时国家就已衰落。我朝已经立国几十余载?”

这一算危机便更重了。

“但一变,必然产生诸多纠纷。汉景帝惩诸藩王势力,于是削藩,七王之乱。武帝惩匈奴之逼,大肆兴兵,民不聊生。唯有汉宣帝最佳,种种变革,皆落到实处,又无多少争议,于是大治。然汉朝自诸吕兴起以后,外戚皆贵。汉宣不加提防,形成王莽之患。光武仁爱,宽民,却不做变革,于是子孙受困于外戚与宦官,地方豪强大肆兼并,朝中宦官掌权,国家江河日下。

东晋受困于门阀,又阻于权臣,于是有王敦、桓温之乱,后被刘裕直接取代。再到唐朝,姚宋何能,诸君恐远不及也,但唐朝至开元起,府兵败坏,均田破坏,姚宋怕产生纠纷,小心调节,有开元盛世。本来这是唐朝一次最好的转机,可惜唐玄宗晚年昏庸,将政事托于李林甫,于是误国殃民。

我朝太祖与太宗两位祖宗,进行分权制度,节掣外戚与宦官的势大,诸臣分权,防止权臣产生。包括人君,也进行诸多分权掣肘,以便防止有平庸君王贻误国事。可有一利便有一弊,文恬武嬉,吏治冗败,冗官冗兵冗政,虽几代人君奋发向上,然国家也呈江河日下之势。

陛下发奋图强,改革图新,但中兴之世,开元为一,开元经过几十年的调节,都没有将国家最大的弊端革除,唯有纠纷不多,国家安宁。或数于汉宣,汉宣幼年生长在民间,知民间疾苦,但之所以能成功,不仅是汉宣,还有霍光几十年如一日的小心经营,一臣一君,几达四五十年时光,才创造出汉宣盛世。但是诸位,你们新政之初,动辄便说几月,很快,一两载便能让国家大治,难道你们是神仙下凡,能洒豆成兵,能点土成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