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英明,所以子路救溺者,其人拜之以牛,子路受之,夫子又说,鲁人必拯溺者矣。也是孟子多次批评墨家的原因,儒家终能发扬光大的所在,其义洪正而不迂阔,其言深远而又切于实际。”郑朗忽然想到后世的什么拾金不昧,什么自家孩子遇难了不管,要去救人家孩子,种种,脑袋瓜子秀逗了,这种比墨家还迂阔的行为,能有几个老百姓思想情操达到这样的道德高度去学习?
再也不能将儒家变成伪墨家了,他心中想。
但他一个人的力量……
唉,心中叹了一口气,继续说:“所以陛下,不能以圣人的道德高度,要求大臣。那样难度太大,陛下也会无人可用。”
“与君语,朕悦。”赵祯说道。
经郑朗这一剖析,早朝时诸臣失去节气的种种行径,给小皇帝造成的压力释之一空。而且此时赵祯看着郑朗,也许如他所说,散淡,可是姿态从容平和谦冲,看得很欢喜,竟然用了一个“君”的敬谓称呼。
“陛下勿用,昔日魏征对唐太宗说,使臣做良臣,勿使臣做忠臣。太宗谓何原因,魏征答道,所谓良臣,应该像稷、契、皋陶那样,身获美名,君受显号,子孙传世,福禄无疆;而所谓忠臣,只能像龙逄、比干那样,身受诛夷,君陷大恶,家国并丧,空有其名。臣子进谏也是如此,陛下非是恶君,为什么不能用一种委婉的方式进谏,使陛下既能听得进去,又维护了国家与陛下的名声,自己又不受陛下所恶。因此,臣说臣那天激烈用心本无错,行为错了,在大牢里呆上一段时间,权当惩罚,亦无不可。”
赵祯本来就有些亏疚,这一听更是羞愧,又讪讪不能言。
郑朗再次拍了拍这些奏折,说道:“诸葛武候说过,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做为人君,不仅要学会纳谏如流,什么谏能听,什么谏不用去听,也很关健。这些奏折,臣没有资格一一翻读,就便他们说的全部是对的。可是陛下,太后当真如此?看一看先帝给太后留下了什么臣子,只有王相公才德双全。至于王太师臣也评议过,时人讥之过甚,确实也有许多流媚之举。冯相公德操尚可,然伪作清贫之状骗太后五千金与重用,多少失之操守。曹相公虽死得其冤,可是晚年偏激傲慢,自找祸因。至于丁相公,恕臣直言,此人不谈也罢,污臣之嘴。”
王钦若与冯拯、曹利用皆可以原谅,唯独这个丁谓,郑朗是半点好感也没有的。
但郑朗也不知道,这句话出,注定丁谓悲催了,小皇帝心始终是软的,多次想给丁谓一个机会。郑朗忽出此言,以后小皇帝想到丁谓,也不住摇头了。
郑朗继续说:“太后驾崩后,留下陛下多少臣子?可以说是满朝人才济济,陛下信手拈来,就可以组成一套班子,顺利的处理国政。仅凭借这一点,太后当真如些不堪?至于这些过失,臣想起了一个不恰当的比喻,百口难调,无论是以前太后的执政,或者将要的陛下执政,若是一个大厨,烧上来一道美味佳肴,供所有人品尝。那么试问陛下,你能不能做出一道菜,让我们大宋近亿兆的百姓全部满意?”
小皇帝再次苦笑,这怎么可能。
但这样一说,对这些奏折也就更释然了。
别当真,随他们去,大不了留中不发。
“臣再说一句,看人用人看大体,顾大局,除非不管事,宁肯不作为,也不想留下话柄给人寻。如果所有大臣抱定这思想,一心不作为,靠资历上位,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