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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慎本来也要训斥书童两句,可听了这话,也忘记了这茬,转头看着管家,想从对方那里得到答案。

“还能如何,当然是日子过不下去了才会如此。”管家深深叹息着,抬手指着不远处的人群,又道:“你看他们扶老携幼的样子,显然是举家迁移,可你看看他们身上的行礼,嘿,多点的也不过是几个包裹,少的更是……”他摇了摇头,似是不忍再说,只是停了口。

不过也不用多说,杨慎和茗烟都是少年,也没经历过民间疾苦,本也不会留意这些细节。举家迁移,却携带如此之少的行李,那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这些都是赤贫之民,家无长物,因此才能轻身而来。

“可是……”杨慎眉宇深锁,大是疑惑不解,“按朝廷邸报上的说法,这几年分明就是好年景啊,怎会有如此之多的贫民?就算皇上被小人蒙蔽,导致朝廷邸报不实,可我由成都一路赴京,所闻所见,历历在目,也不觉民间会如此之惨啊?”

“少爷,咱们成都本就号称天府之国,是整个四川最富裕的地方,沿江而下的时候,舟行甚急,你也无暇关注两岸。等到了江南……”管家笑了笑,表情中有些苦涩意味。

“呵呵,江南可是全天下一等一富庶的地方,地里一年可以出产两季,没有地还可以做工,就算是寒家,也总是能混个温饱的。等离了江南,这条运河每年都需要修葺,往来船只也不能单靠风帆,朝廷每年都拨下了大笔的银子,虽说官府会克扣大半,不过,河两岸的百姓多少也能混个活计。”

“那这些人是……”杨慎若有所悟,迟疑道。

“南面来的都是从山东来的,西面的是从河北来的。”管家点点头,又摇摇头,“河北多世家,很多世家甚至都能追溯到唐宋时期,中间虽然屡经战乱,却依然能屹立不倒;而山东本就山多地少,开国时节又屡经大战,民生自然凋敝,不足为奇啊。”

“贺叔,依你这么说,那瘟神正在做好事……”话没说到一半,茗烟就被管家把嘴给捂住了。

“你这张嘴还想不想要了,什么都敢乱说,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告诉你,进城之后,你把嘴给我闭严了,否则回京城的时候,我一定会把这些话告诉老爷。”一边四下张望,管家一边低声训斥道。

“贺叔,茗烟就是个有口无心的性子,你不必跟他一般见识。”看到书童求助的目光,杨慎笑着摆了摆手,替自己的伙伴解围,而后转头再看那几条长龙的时候,他的眼神中却流露出了一丝感慰之情。

“这样说来,活生民以十万计,那人也算以不义之身,行了大仁之事了,反倒是两省的地方官员,未免有些尸餐素位了吧?”

“少爷,这话可不能随便说,老爷肩负天下士人之望,正是入阁在即的关键时刻,您这话要是给有心人听去,传诸士林,不免寒了天下士人之心呐。”

说道心直口快,少年主仆二人都是一个脾气,不过管家却不能一视同仁的应对,自家少爷的话里涉及的可不光是两省的地方官,要知道,那些官员都是士党一脉,跟杨家也是休戚相关的。

“好了,我知道了。”杨慎自知失言,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抬手指了指城门,笑道:“咱们进城去吧,看看这天津卫到底闹得是些什么玄虚?”

“是,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