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时被刘二祖带出深山的人马,共有七千余,随着红袄军的急速扩张,这七千余人一度扩充到了五万八千多。
但这会儿,经历了许多次的厮杀和内讧之后,五万八千多人剩下的不足三千。刘二祖身边的亲近部将们,麾下建制保持最全的,也只有四百多人。兵力少的,只剩下二十多,而这数字还算了轻伤员在里头。
白鹤湾山寨是刘二祖本部驻扎之地,也是伤员们休憩之所。木制的厅堂里,能闻到不远处传来澹澹的臭味和血腥气,那是有同伴伤势在恶化,活不了多久了。
刘二祖比起原来,显得苍老许多。
他正全神贯注地翻看着眼前的院本,鼻子都快贴到了纸张上。他又识字不多,所以时常要探出如老农般粗糙而多老茧的手指,指着院本上头几个过于复杂的字,询问身边的彭义斌。
彭义斌右手被绑着夹板,满脸虬髯也被火燎去一半,脸上有大片大片的瘢痕。那自然是在从河南战场折返时吃了亏,但他性格粗豪而乐观,并不把惨败特别放在心上。
彭义斌文武双全,是刘二祖的得力助手。两人的交情已有二十多年了,彼此相处十分随意。
所以他很快就被刘二祖问得烦了,直接拿过那院本,大声问道:“究竟哪一句?”
刘二祖眯眼指了指:“这里,这里。”
彭义斌便大声念道:“封侯万里班超,生逼做叛国的红袄,背主的黄巢。恰便似脱扣苍鹰,离笼狡兔,摘网腾蛟。鬓发萧骚,行李萧条。此番去者,搏一个斗转天回,定教他海沸山摇。”
一口气念完,他竟有些愣神,过了好久,才长长吐气。
他翻到院本的封面,见上头写着名目。
“金刀记?”
刘二祖颔首:“这是前几天新在益都传唱的院本,讲的是北疆老卒韩人庆为国效力数十载,却受尽朝廷的欺辱。此时蒙古军南侵,尽情烧杀掳掠,他本想逃亡,又放不下乡里、同袍,最后亲自为军民百姓们断后鏖战,在临行前,把随身金刀托给了同行的郭将军。”
谁都知道,这个郭将军,指的就是山东宣抚使郭宁。只不过伶人避讳,不敢直呼郭宁大名罢了。
刘二祖重新打开院本,将那段再念一遍,随即道:“这段,就是韩人庆赠予郭将军金刀时,郭将军的唱词。这唱词,可好么?”
“真是康慨激烈,志气高昂!好唱词,好院本,好气派!”彭义斌连连点头,有些神往:“却不知,整篇剧目演起来,是何模样。咱们在山里窝着,什么也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