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濙一惊,倏地一下就从椅子上弹起来。
夏浔迈步进了书房,便见一个面皮白净、颌下微须的官儿快步迎上来,神色局促,惶恐中带着些谦卑、讨好,急忙的向他施礼,夏浔摆摆手叫他起来,笑问道:“你就是户科给事中胡濙?”
胡濙赶紧道:“下官正是胡濙。”
“唔,你坐吧!”
夏浔展着舒袖,云淡风轻地自他身边走过去,在主位上坐了,先支开守在门口的下人,随即取出钥匙,打开固定在书案下的一口铁梨木包锡皮的匣子,从里边取出厚厚一摞案牍,对胡濙道:“皇上已经交待过我了,这飞龙秘谍的花名册、钱物支用,以及这几年来调查巡访过的资料,全都在这儿,已经整理好了,随时可以交接。”
说到这里,夏浔叹了口气道:“说起来惭愧啊,皇上交待给我的差使,就这一件,杨某一直没有办好,有负圣望。本国公是‘寻炆’的第一任、第一人,接下来,就要交给你了,希望本国公没有完成的这件任务,能在你的手里完成!”
胡濙见夏浔对他毫无刁难之意,而且期望如此殷殷,不禁又是感激,又是高兴,连忙长揖到地,一脸郑重、肃穆言道:“胡濙一定不负皇上厚望、不负国公所托!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完成使命!”
胡濙却未想到自己一言成殛,从此以后,他果然上穷碧落下黄泉,大半生就在奔波中度过了:过年不能家人团聚、老母身故也不能回家,永乐皇帝觉得他反正是要找人的,后来还给他加了一项找人的差使,叫他顺带着查访邋遢仙人张三丰的下落,胡濙十年寒窗,一朝中举,却成了一个很悲催的专门负责找人的人,一找就是十多个年头!
第645章 糊涂一时
夏浔文武两途的本事,都不及那些科班出身的官员,他上位靠的就是剑走偏锋,因此信息情报对他的决定和行动便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有鉴于此,在他萌生了建立一支完全由自己掌握的情报组织的时候,就有意识地把飞龙和潜龙分割了开来,不管是人员、编制、配备、以及薪资饷酬。
故而他要交接也容易的很,完全不必担心飞龙和潜龙之间有什么纠缠不清的地方,叫胡濙有所察觉。因此他只清理了一个晚上,就把飞龙组织完整地交到了胡濙的手上。
皇帝召见的事,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他在辽东的政绩那般突出,皇帝在殿堂上也公开褒奖,这就是对他的肯定。至于他犯了官场的规矩,往严里说,如此陷杀大臣便是触犯国法,皇帝对此没有公开追究,只剥夺了他执掌秘谍的权力,已是极大宽容。在他想来,朝会之后皇帝召见,只是为了安抚其心,免得他以为就此失宠,心生怨诽。
可是在这一点上,夏浔却猜错了。皇帝,需要在意臣子是感激还是怨诽么?尤其是朱棣这样一个性格极其强势的皇帝,对臣子来说,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而对皇帝来说,那就是皇帝喜怒的真心表现,他需要因为在意一个臣子的想法而去掩饰自己的喜怒么?
当朝会之后,夏浔准时赶到谨身殿见驾的时候,看到内阁首辅大学士解缙及杨荣等几位学士都在,甚至僧录司左善世道衍大师也赫然出现,便知道不是闲聊几句,安抚安抚自己的情绪那么简单了。
果然,等到人到齐了,朱棣便开宗名义地道:“诸位爱卿,俺皇考在时,为了训戒太子,曾命当朝学士、当世大儒采经传格言,编纂成书,名为《储君昭鉴录》,以教谕储君。俺今即了大位子,子孙之事,社稷之本,也不能不予关注。
想当初,秦始皇教太子法律,晋元帝对太子讲授《韩非子》,教育储君,皆予重视,然则他们偏重于法,而对帝王统治之道废而不讲,所以导致乱亡,前车之鉴,不可不汲取教训。帝王之学,贵在切己实用,俺想要你们以俺皇考的《储君昭鉴录》为本,稍加扩充,增加俺皇考的圣谟大训以及未曾载入的圣人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