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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徵正抱臂坐在酒肆的门口,见到陆浅葱回来,他忙站起身,视线落在她脖子上那枚用红绳串着的铜钱上。

陆浅葱脚步一顿,笑意缓缓散去。她微微移开视线,将铜板坠子塞进领口中,与赵徵错身而过进入店中。

屋内的八仙桌上,摆着两碗已经凉透的面条,泡烂的面条上卧着一个破碎不堪的荷包蛋,汤汁上浮着一层凝结的油花。陆浅葱盯着那两碗面条,半响没出声。

“我给你下了碗面条。”赵徵站在她身后,兴许是在门口吹了冷风的缘故,声音有些暗哑。顿了顿,他又轻轻嗤笑了一声:“不过,我想你已经吃过了。”

见过了江之鲤做的饭菜,赵徵这碗面条着实勾不起她的半点食欲,但陆浅葱知道,昔日的襄王爷赵徵是连厨房都不屑于进的。

陆浅葱望着那碗面条,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见她半响没有动静,赵徵走过去,端起那两碗凉透的面条倒进后院的泔水桶中。陆浅葱望着他宽阔却略显萧瑟的背影,忽然无比清晰的唤了声:“赵徵。”

赵徵的身躯明显一僵。这一刻陆浅葱才确定,他大概真的恢复记忆了。

她说:“赵徵,我有话要对你说。”

赵徵依旧拿着那两只碗,甚至连转过来看她一眼也不愿意,静默许久,久到陆浅葱忍不住要开口时,他却打断了她的话,哑声道:“风太大,我听不清。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说罢,他像是怕知道什么真相似的,将空碗往桌上一放,便匆匆转身出了门。陆浅葱追着他跑出门去,只见他的背影混在人迹寥寥的青石街巷中,高大而寂寥。

回到店里,陆浅葱思忖了许久,还是提笔写了一封信托人送去临安。然而月升日落,又是一天过去了,赵徵都没在酒肆出现过。

转眼到了上元节,阴霾了许久的天儿难得放晴了,暖融融的太阳化了积雪,融了坚冰,雾气缭绕的乌山镇又响起了一江春水淌过的潺潺声。乌山上,江之鲤穿着一身崭新的月白袍子,袍子的领口和袖边用银线绣了精致整齐的卷云花边,他似乎心情大好的样子,乌发高束,嘴角轻扬,负着手施展轻功,在古木参天的林间一路穿行,朝着下山的路奔过去。

前方有飞鸟惊起的振翅声,风卷集着落叶簌簌而下,江之鲤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忙停下脚步,手中的穿云剑铮的一声出鞘,迎上密林中窜出来的那个不速之客。

两人飞快的过了几招,又迅速分开,江之鲤执剑而立,嘴角依旧带笑,眼神却冰冷异常。他望着对面的男人,轻笑一声:“是你。”

赵徵刚硬的唇紧抿着,冷如利刃的目光锁住江之鲤,浑身戾气冲天。

江之鲤道:“好巧,我正想去找你。”

“离开她。”赵徵的声音漠然,不带一丝情感,“否则我会杀了你。”

“哦。”江之鲤如同听到一个惊世骇俗的笑话般哈哈大笑,挑眉道:“杀我?向来只有我杀别人的份儿。”

赵徵目光一沉,拔剑刺了过来,江之鲤亦拔剑还击,两人的招式皆是快而狠戾,一时间周围的树木尽被剑气所伤,一片摧枯拉朽。

江之鲤抬手格挡赵徵的攻击,手肘顺势一顶,将赵徵的眼眶顶出一片乌紫,手中的穿云剑撞上赵徵的兵器,拉出一片刺目的火花。接着,只听见叮的一声脆响,赵徵的佩剑竟然不堪重负,当场断为两截。

江之鲤趁机一掌拍上赵徵的胸口,将他拍得连退数步,撞到一棵粗大的树干上,震得叶子簌簌而落。

赵徵一手执着断剑,一手覆住胸口,硬生生的将涌上喉头的鲜血咽了下去。

“我劝你还是将淤血吐出来比较好,憋着只会让内伤更严重。”江之鲤挽了个剑花,还剑入鞘,这才仔细的将新袍子上沾染的落叶扫拂干净,又将袖摆抹平,看着赵徵道:“堂堂的襄王爷,不惜威逼利诱,又不惜装傻卖傻,只为纠缠一个避你如蛇蝎的弱女子,这份手段还当真令人佩服。”

赵徵见到他衣袍上熟悉的针脚和花纹,又见江之鲤这般爱惜的模样,不禁怒上心头,面色青中带紫。

“你也并非什么良善之辈,本王堂堂正正,总好过你欺师灭祖。”赵徵的视线落在江之鲤的佩剑上,轻嗤一声道:“穿云剑,天下能用得起它的只有一人。”

江之鲤一怔,嘴角的弧度荡然无存。

“陆浅葱最恨别人骗她,若是她知道了你的身份,怕只会恨你比恨我更甚。”顿了顿,赵徵缓缓挺直了背,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直视江之鲤。

江之鲤的面色沉了下来,当他不笑的时候,乌黑的眸子便显得有几分阴鹫。他道:“不劳王爷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