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开第二封,陈寂的眉梢闪过一丝喜色,忙坐直了身体,凑到昏暗的牛油灯下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瞧来。娟秀干净的小楷,是君敏心的字迹。
“……小叔请来老太君和爷爷坐镇靖宫,落长安与仇初照不敢放肆,只私下打探我军虚实,探子已被我方尽数截杀,昨日落、仇一行人已回京复职,有惊无险……”
陈寂放下心来,轻吁一口气,嘴角荡开一丝淡淡的弧度。看到最后几行,却不言公事,而是私情:
“阿寂,边地严寒险恶,胡人凶猛狡诈,切要保护好自己!昨日寻得一面上好的护心镜,精钢所制,刀枪不入,愿能于千军万马中护君安全,望贴心携带,万万不可取下……月余未见,敏儿甚为思之!
善自珍重,勿念,盼归。”
经过长途跋涉,几番辗转,信笺已有些褶皱。陈寂伸指一点一点地抚平它,整整齐齐地叠起来,拉开柜头抽屉,将信笺放进去。抽屉里已经整齐地叠满了信笺,因时常翻阅的缘故,上好的信纸都泛黄卷起了毛边。
陈寂和衣倒在铺盖上,十指不断地摩挲着掌中的护心铜镜,呆呆地看了半响,将镜子于心口处贴心放置着。片刻后,他又将护心镜从衣服里拿出,端详许久,仿佛要透过镜子看到一位少女尊贵清美的容颜……
如此反复,直折腾到后半夜才捂着护心镜浅浅睡去,嘴角噙着一弯淡淡的弧度。
……
除夕那夜的烟火如初,洋洋洒洒映红了半边天,美丽至极。君敏心独自一人站在高高的靖国城墙上,怔怔地想:此时的边关必定也是冷月当空,清角吹寒,大雪盖去漫漫黄沙,呼啸的朔风卷集着军中的旌旗……而那白袍银甲的少年又会在做些什么呢?
——是冒着风雪巡视边城、使那胡马不得窥城半分,还是此时厮杀正酣、手中短剑长弓直取贼人项上人头?亦或是对着苍白如霜的月光,将那悠扬的笛音呜咽吟唱?
不过一月余未见,君敏心发现自己对他的思念有如窖中冷酒,愈酿愈浓,浓到她不敢正视。犹犹豫豫悬着一颗心不敢交付,只是情到深处,不能自已。经历前世今生,她对他已有了无法斩断的羁绊和依赖,如鱼之于水。
君敏心伸手扯紧身上的斗篷,低低地叹了一声。
“不去陪着你爷爷和老太君,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叹气了?老太君刚才还跟我念叨呢,敏儿再不回去,今年的红包就没了。”
身后,靖王温润好听的嗓音传来,带着一抹暖暖的笑意:“你这孩子一向逞强,许久不曾见你露出这般神色了呢。”
“爹。”君敏心撑起笑来,看到靖王身边站着的年轻女子,她一愣,“姑姑,你怎么也来了?”
落璃杏眸滴溜溜转动,揶揄笑道:“听闻有个小美人儿在城墙上对月感伤,映着重重烟火好不凄美,我忍不住出来一看——哟!那姑娘不就是我家的小敏心么?”
“姑姑!”君敏心浮起一抹红晕,任凭冷风肆掠也降不了脸上的热度,只好用带着恼意的眸子软软瞪着落璃。
靖王从流云广袖中掏出一封红纸包裹的东西递给敏心,笑道:“你姑姑同你玩笑呢,这是今年的压岁钱,收好了。待会记得去给你婆婆爷爷请个安。”
君敏心道了声‘是’,含笑接过红包,不料却从中掉出一张薄薄皱皱的白纸,被风吹到了鞋上粘着。她一愣,弯腰拾起那张纸:
“这是什么?”
落璃别有深意地笑道:“边关快马加鞭送来的密函。”
君敏心疑惑。
“陈寂亲笔写的。”靖王接口道:“信回去再看吧,明早宫中祭祀,敏儿早些歇息才是。”
君敏心掩饰住内心的惊喜与期待,面色平静地点点头,跟着靖王和姑姑回了大殿。路上,靖王瞥向强装淡定的女儿,一眼就从她闪亮的眸子里看到了欣喜和迫不及待,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去大殿给爷爷婆婆请了安,姑父秦随风正硬扯着君闲要和他切磋武艺,左一个‘二哥’右一个‘二哥’,死缠着君闲不放手。君闲被他闹得头疼,只好答应了。
两人兴冲冲走出门去,很快便传来了阵阵拳脚声,其中还不时夹杂着某人凄绝的惨叫。不一会儿,君闲气定神闲地走进来了,连衣袍纹路都没乱一分,秦随风则极为狼狈地跟在他身后,一脸不服气地整着衣袍,嘴里还嚷嚷:
“这次是我状态不佳,二哥!我下一次一定赢你,一定赢你!”
落璃嗑着瓜子嗤笑,兰花指遥遥朝秦随风一戳,道:“班门弄斧,你活该!”
秦随风拍衣服的爪子一顿,立刻张牙舞爪地跑到风昭身边告状,“岳父大人,璃儿和二哥串通起来欺负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