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南枝一听,以为这货编故事骗她,刚欲开口挤兑他,但看他神色少有的黯然,并非玩笑之意,便闭了嘴等他继续说。

“其实我是父亲捡来的乞丐,那时我七岁,是记得那段记忆的。”顾连晓淡声道。

南枝放下撑下巴的手,改双手叠放在桌边,专心致志地听他说话。

顾连晓叹口气,道,“六岁生日那天,没有每年惯例的生日宴会,没有双亲的祝福,只有二十多层高楼上神情痛苦的一对夫妻。我由两位警察带着到了天台,看他们满脸泪痕地在围栏边挣扎不定。我很拼命地求他们活下来,可除了他们看我时那悲痛绝望的目光,他们并没有给我任何回应。最后,他们跳下去了,我亲眼看他们趴在血泊中,两个人的脑袋都摔裂了,身体更是化作了肉酱。”

他的声线十分平稳,就像自己并非当事人,说得那样淡然从容。

南枝不觉抿紧了唇,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看顾连晓一脸悲伤,素日里跟他势如水火的南枝也慢慢选择相信他的话,毕竟没有人会拿自己的亲生父母开玩笑。

她也不敢贸然开口问后来发生了什么,不过定心一想,也能想出个七七八八。

顾连晓也放下撑着下颚的手,双手叠放在桌边,动作与南枝几乎成镜像。轻柔的夜风吹抚窗帘,飘过两人,微黄的灯光下,两个人的轮廓都柔和了不少,宛如两个情人深情的凝视。

顾连晓望着南枝的眼睛,缓缓道,“我的父母是做音乐的,公司负债后,他们不堪重负选择抛弃我自杀,我成功地当上了一名流浪街头的孤儿,怀着对父母的恨意,一直从最远的北方走到南方,也就是这座城市。”

南枝心头震撼无比,看顾连晓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敬意。六岁的孩子,从北方跋山涉水走到这里,且不说路上遭遇坏人,单单日常温饱都难以保证。一个身无分文的孩子,想要找吃的,那只能当乞丐乞讨了。

现在这世道,有同情心的人少之又少,估计乞讨也是三天两头挨饿的。若是遇上了社会上的小混混,挨一顿打也是有可能的。这样恶劣的环境下,他竟然能坚持一年,徒步来到这座城市,可以说意志力不是一般的坚定了。

她以为自己的遭遇够惨了,今日听了顾连晓的,发现她的经历摆在他面前就是小巫见大巫。

只是,她尚有一问不解,“现在有很多孤儿院、福利院之类的公益组织,你为什么不找他们?”

顾连晓笑了两声,笑容并不达心意。止住笑,他道,“我父母借了高利贷,负债十亿,根本没有哪家机构敢收留我。他们当初绝情自杀是为了让那群放高利贷的断了讨债的念头,给我争取了活下来的机会。然而,我明白这个道理时,已经十八了,我那时才知道我恨错了他们,连带着也厌弃了音乐十几年。不过哪又有什么用呢?当初他们那样死去,竟是一个收尸的都没有,亲戚们都躲瘟神般躲开了,最后只能埋在荒山野岭。十几年一过,等我再次回到故乡,便是天翻地覆,他们的坟被哪栋楼哪棵树占据了,我都不知道。”

说到此处,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手也蜷缩成拳,极力忍耐着心中的悲伤懊悔以及愤懑。

南枝抿了抿干涸的唇,想安慰一番却又开不了口,安慰的话到了嘴边便是话锋一转,弱弱地问,“所以…你…重挖苦痛,将过往告诉我,目…目的又是为何?”

顾连晓抬手,挽了衣袖衣角,飞快地擦了下眼角,恢复了正常的神色后才道,“我只想要你明白,有时候亲眼所见的背叛并非背叛,他们有可能有苦难言。尤其是将你生下来并呵护长大的父母,他们几乎不可能伤害自己的孩子。”

南枝这下明白了顾连晓的用意,他这是在用自己的经历劝她再好好斟酌一番自己跟南城老爹的关系。以往只要有人企图劝她跟南城和好,她都会大发雷霆,跟泼妇骂街般跟他吵架,但顾连晓今日这一番言语让她深有感触,竟没有生气的念头。

这男的才跟她认识了几天而已,情意之重就到了用自己的痛苦去帮她解放痛苦的程度?

南枝看他的目光复杂起来,弯弯的柳眉蹙了起来,心里像是打翻了调味瓶子,酸甜苦辣咸混杂融合,不知是何心情。

不过有一点她非常清楚,跟南城冷战了这些年,确实应该好好正视一下父女之间的关系了。

万一她真的误会南城,造成跟顾连晓一样的遗憾怎么办?

南枝越想心里越烦躁,最后索性自暴自弃地将其抛诸脑后,看向顾连晓,说话声有些生硬,“看在你童年这么惨的份上,往日恩怨一笔勾销,从此咱两还是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