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力兄弟,我还是听的不大明白。你之前说过,南边的大明放弃这片黑水林海,就是没有足够的人力、物力维系,才连修好的、这么坚固的山寨都不要了!你也说,辽东镇的勇士很是穷困,所以才会凶残贪婪,不能让他们发现,带太多的黄金南下…可现在,你又说,我们不仅能朝贡讨赏,还能弄出个名头,弄到大明的好东西?甚至是源源不断的弄到?这又是怎么弄的…”
高树缠绕藤蔓,老林垂下枝桠。白骨风声幽咽,乌鸦盘旋沙歌。三位女真酋长,一位王国祭司,都围绕着一具酋长尸骨,盘腿坐了下来。他们就这样在女真人树葬的老林中,在成百上千的白骨中,谋划着这片黑水林海里,部族与王国的未来。
听着阿力的讲述,马哈阿骨打虎掌托着下巴,眉毛都皱成了一团。作为众人中的武力担当,真正的生女真酋长,他是真的不大擅长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
对他来说,要弄懂这些难懂的东西,可比狩猎猛虎,搏杀黑熊,要难得太多了。但他是南下谋划的核心人物,必须得理解“辽东的政治”才行,哪怕只是最简单的皮毛。而正是在这样一次次努力思考与旁人引导下,他的眼界和智慧,也在不断的提升,正逐渐从一个蛮勇的酋长,发生着更深入骨髓的蜕变…
“阿力兄弟,你给句明白的话!这南边庞大的大明部落联盟,究竟是富庶还是穷困?他们究竟最看重什么,又按照什么部族的规矩办事呢?…”
“嗯,让我想想怎么说…阿骨打酋长…”
“你可以叫我阿骨打兄弟!”
“好!阿骨打兄弟…那我就打个易懂的比喻吧!…”
熟女真酋长阿力沉吟了会,站起身,走到眼前那颗极为高大的冷杉下。随后,他先是用力拍了拍那数人合抱的树干,沉声道。
“我大明…就是这颗索伦大树!你看看它的树干,有多么的粗!你再看看它的根系,从这头到那头,延伸的多么广!大明就像是这样的大树,从最北的辽东,到最南的岭南,都是它的枝干。它的每一条根,都深深攥在这地上的泥土里。而这泥土中的每一颗尘土,都是它的部族子民,是它所能掌控、所收取税赋的人!…”
“大明这颗索伦大树,通天彻地。它能从根系下,成千上万的泥土中,从每一粒尘土里,都榨取出肥力来,长成如此高大与强壮的样子。你说它富不富,你说它强不强?!…”
“然而,你靠近了看,仔细再看!眼下这颗索伦大树上,正缠绕着密密麻麻的藤蔓,长满了层层叠叠的苔藓。上面有鸟啄食它,下面有鼠啃它的根,中间还有虫子吃它的皮和叶…”
“藤蔓苔藓、鼠虫鸟兽,都在靠这颗大树活着,从这颗大树汲取养料。以至于,它有些枝干秃了,有些枝干都枯死了,有些树皮和树根也都烂完了!…你看我们脚下的这片大地,曾经的奴儿干都司,便是这样一段大明神树上,枯死折断的最远枝干!而南方的辽东军司是什么?它则是一段秃了许多,但却没有枯,更不被允许枯死的重要枝干!…”
“所以,朝廷穷困吗?朝廷当然也穷困!泥土越榨越贫瘠,虫鼠越来越多,藤蔓越长越多,鸟群也日夜窥伺…你看这整颗树上的所有枝干,看那些枯萎坏死的痕迹,它自然也是穷困的,但穷困是对所有枝干来说!而要是把这神树榨取的肥力,单独拿出一些,只往某一处枝桠输送,那就是你们根本无法想象的人力物力,根本没见过的财富,是根本吃不完的东西!…”
“!!…”
熟女真酋长阿力缓了口气,看着众人满脸深思的表情,连乌熊都瞪大了眼睛,念叨着“吃的、吃的”。而旁边的尸骨咧着嘴,无声的笑着,也不知在笑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