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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浣之布、浣之必投于火、布则火色、垢则布色,出火而振之、皓然凝乎雪。”章华道:“娘,我一直都不懂,为什么皇帝会把这样珍贵的东西送给您。诚然,您有盖世功勋,但火浣布是传说中的宝物啊。”

“因为皇帝知道什么东西比火浣布更重要。”方帝姬得意洋洋,为自己做过的某件事得到这样的奖赏而非常满意,火浣布可是传说中只有周穆王得到过的珍宝。

“心爱的女人?”章华脱口而出。

“呀呸!”方帝姬仔细包扎伤口,理直气壮的嚷道:“难道男人和女人之间就没有干干净净的互惠互利么?他是皇帝,是个明君,我是他重臣的妻子和另一位重臣的姐姐,我也没你想的那么漂亮。别像御史们那样猥琐。”

说这话,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座城池。这两天两夜马不停蹄的赶路,已经让他们走过了三分之二的路程,就要到达边关了。在天色破晓的时候,靠近了一座小城。

守城的士卒检查了章华的官凭路引。百姓远离所居地二百里之外,都需由当地衙门发给一种类似通行证之类的公文,叫"路引",若无"路引"或与之不符者,是要依律治罪的。"路引"实际上就是离乡和出门的合理证明。

在丞相府里用各地印信盖出来的官凭路引当然是真的,真的不能再真了,比金子还真。

方帝姬不仅抹了自己一脸猪油拍了一脸的香灰,还有两天没洗脸没刷牙没刮头,还有一身前天淋漓的菜汤,穿着一件她从十五岁学会易容成和尚后再也没洗过换过的僧袍,这衣服脏的看不出本色,不同颜色的补丁和补丁之间都快变成镂空的,上面有宋锦、丝绢、粗麻、棉布各种布料,像是天南海北的布料大汇集,或许这件衣服称为百衲衣更恰当些,方帝姬那时候很狂热的到处寻摸破布碎布头补这件衣服。

这件僧袍一直装在樟木箱子里,放在丞相府的库房里备用,章华幼年时酷爱在库房里寻宝,打开过箱子一次,被呛的连续做了三天噩梦。

和尚现在的摸样和气味可想而知。守城的士卒检查了和尚的戒牒,又看了看车里堆的满满的药材,就放行了。

马车在城中慢慢移动,方帝姬倚在车厢里通过窗子四处打量,忽然叫道:“停车。去跟那个架着鸽子的老讼棍说,说姓愣还不够楞的一个人找他讨债。”

章华毫不疑惑的过去了。然后带着滚刀肉样的讼棍走了过来,方帝姬低声道:“一块木头四四方方立在地上?”

章华立刻就明白了这句暗语:木头四‘四’‘方’方‘立’在地上,就是个愣字。

讼棍目光狐疑的打量着和尚身上的衣裳:“这木头缺几面?”

“这木头死了一面。”方帝姬伸手摸了摸他的鸽子,夸奖:“以贫僧看来,这鸟好肥,下酒不错。”

讼棍往地下啐了一口,一把抓住她领子,又好像怕脏似的立刻松开手,连连摆手:“快滚快滚。”

方帝姬拦住章华,低声道:“走。”她放下车帘子,从胸口里掏出纸条,只看了一眼,咬牙往后一仰,昏倒。

第十五章

陈良王乾死了。

陈良王乾死了!!

俺这里吉凶未可知,他那里生死应难料。

方帝姬咬着牙,牙根咯咯吱吱的响,脸色在油腻的遮掩下暗暗发青,这消息实在是太意外,太可怕了。

她现在甚至在后悔,深深的懊悔自己不应该去打听消息,不应该通过皇帝的密探来获取信息。她应该遵守当日的誓言,绝不利用皇家密探为自己做任何不是有利于国家的事,如果她能坚持到底而不是总是在誓言模糊的边缘活动,她就不会听到这样可怕的消息。

陈良王乾死了。方帝姬在一起想起这个如同雷声般轰鸣的消息,第三次。我的头脑嗡嗡作响,像是一声响锣挨着耳朵敲响,我的眼睛大睁着,反复眨动,却看不到什么东西,只有黑暗,无穷无尽的黑暗,尽力吧全部的精神投注在感官。尽力去听去看,但我只能感受到惊慌的头脑、雷声一样的心跳,和莫名的绝望。

(雁儿落带得胜令)汗津津身上似汤浇,急煎煎心内似火烧。怀揣着雪刃刀,吓得俺魄散魂销,行一步哎呀哭,哭号啕,急走羊肠去路遥。且喜得明星下照,一霎时云迷雾罩。忽喇喇风吹叶落,震山林阵阵虎啸。又听得哀哀猿叫,俺呵!走得俺魂飞胆销,似龙驹奔逃。呀!百忙里走不出山前古道。

现在应该怎么办?不,方帝姬用力摇头,用力在地板上挤压着自己的头脑。现在我什么都不需要做,孩子死了但并不影响我逃出这个国家,孩子死了也不影响我养好伤尽力恢复内力,如果我不能恢复内力那么就操纵章华去复仇。在陈良和王乾一起去刺杀方落的时候,他们唯一的用处就在于尝试不可能成功的事或引开方落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