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杉心头猛地一跳,复杂的感情从他的心底翻涌着卷上咽喉,嘴里有些发干。这是意味着自己要离开了吗?
很难说高杉现在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不过至少遗憾是真的存在的。他总觉得……他跟上杉清的相处不应该这样就结束。
在他养伤的这段日子里,算是和上杉清熟了起来。毕竟和其他人鲜少聊天,而熟悉的野泽让也因为职务原因很少出现,高杉除了上杉清竟也没什么人可以来往……不,还有一个人。银色长发,一丝不苟的装扮,还有那双闪着金属光泽的浅色瞳孔。藤崎冈崎,身为队伍里的军师也可能还兼任外交人员的他时不时也会来询问高杉伤口的情况。
不过,高杉却对藤崎冈崎这个人没什么好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藤崎对他有某种敌意,虽然这种敌意从未真正表现出来,只是静静地潜伏在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后。总而言之,对于藤崎冈崎礼貌式的关心,高杉也仅仅表现出礼节性的感谢,两人从未深交,反倒是上杉清,常常和高杉碰到之后会抓着他跟他聊着些有的没的东西。就好比他说什么马上要到冬天了,队伍物资不够又要难捱了。还有幕府高官提高警惕防备,他们的“生意”越发难做了,以及,你们老师有没有提过他以前在战场的事。
高杉对于上杉清这种像是突然小姑娘附体,抛弃他冷心冷情人设的转变有些不能适应。这个男人还是比较适合冷笑狞笑或者冷着脸抽刀的样子,这样突如其来的温和实在是……让人无法忍受。无法抗拒。
都说冷酷的人偶尔的温柔会让人着迷,那上杉清大概也算在其中。
至少高杉面对那张谈及他和老师攘夷过去就显得伤感的脸怎么也说不出重话。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人都死了你现在跟他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高杉心里憋着气,想指责又说不出话来,想安慰又觉得不适合。向来处事圆滑的鬼兵队总督难得手足无措地坐着沉默。
“喂喂,高杉同学,有在听吗?”上杉清起身,将烟头扔到地上用脚碾灭,“还是说你呆在这里不想走了?”
“没有。”回过神来,一听到这个高杉立即否认。只有这条他毫不犹豫,其对答速度之快让两人都寂静一瞬。
上杉清很快反应过来,他若无其事地将刚才对话的短暂停顿忽略过去,伸手拍了拍高杉的肩:“啊,说起来,践行宴也是时候摆出来了。这次一分别,就不知道何时再见啦。”说完他一边嘀咕着找藤崎要宴会经费,一边喃喃着仿佛在自言自语:“别到时候让我看到你小子墓碑。”
身后的人哀叹着“人老了心就软了,竟然还有点舍不得”走远,高杉静默无声地站在原地。他低头盯着那块褐色的土地,泥土上散落的烟头,想起来似乎那儿叛徒道川最后还是上杉清给他收的尸。晚上把他叫出去帮忙挖个坑,把人埋了也没建什么土堆立木板。高杉本来想做来着,被上杉清拦住了。男人杵着铁锹说:“人都死了,要那些东西干啥。带都带不走。作为一个叛徒,我能不让他曝尸荒野就是最大的良心。”话虽如此,别以为他没看见你偷偷摸摸私下叮嘱了野泽让给道川老家送钱。
践行宴很快就摆出来了。是在一处城镇的酒馆里,让高杉没想到的是上杉清队大部分人都到了,结果因为一个包间不够还另外临时又加了一个。一群人在酒馆里大吵大闹,不停灌酒倒是把席间气氛吵得很热。高杉坐在其中被旁边陌生的武士揽着肩膀甚至都有种,我们关系很好的错觉。这群人明明只是为了找机会喝酒放纵吧,高杉在心里默默地想。手里的酒杯尚未放下又被倒满。
倒酒的野泽让大力地拍着桌子吼道:“高杉,是男人就喝!”
高杉看着他因为酒精涨红的脸无奈地叹了口气再次一口饮尽。要知道他现在还只有十四岁啊!这群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呵护年少后辈的想法,虽然高杉也不需要就是了。
热辣的液体顺着食道滑下,从未尝试过如此高度数老酒的高杉微微皱眉咂嘴,周围五大三粗的爷儿们见此又是一番大笑,相互间继续互相劝酒:“喝!”“喝!”“倒满!”“敬你!”
其中上杉清被劝的最多。作为首领的他就紧挨着高杉坐在上首,从开宴到现在流水一样的酒杯在他面前就没断过。就连隔壁房间的人也来凑热闹,每人不喝上几盅绝不走。
高杉由此看见上杉清堪称恐怖的酒量。那么多酒灌下去,他除了期间上过一次厕所外根本看不出有要醉的迹象,反倒是被劝上几次的高杉很快就不行了。他歪坐在座位上,眯眼看着眼前群魔乱舞的景象,单薄的纸门压根起不了什么隔音作用,除了他们两间,另一边似乎也在开着同样热闹的酒席,三间房屋的哄闹声交叉在一起几乎快要把屋顶掀了去。满眼都是热烈,满耳都是大笑。高杉觉得自己是真的醉了。要不怎么就身不由主的靠到旁边人身上去了。